2012年10月6日星期六

《劳工的力量》阅读杂记(二)

摘要: 工人的政治斗争和经济斗争,是工人斗争的两个拳头,是互相补充的关系,两种斗争只是工人斗争的不同形式,因此表现为不同的分工,不可混淆。前者是后者的高级形态,而后者是最能调动普通工人参与斗争的形式。
在上一部分阅读杂记的后面,我提出了个论点,工人经济斗争的失败,会导致工人政治化,从而迈向更高层次的斗争,但是,这并不代表经济斗争就没有意义,甚至经济斗争就不应该争取胜利。我不想在这里造成这个误解,所以特意强调一下。有工人的罢工斗争,都要支持,而且也期望工人获得罢工斗争的胜利。

第一章:绪论

关于几个问题的讨论

    由于本书写于本世纪初,受到新自由主义的冲击,当时欧美的劳工运动趋向衰落,所以在一些有欧洲中心主义的欧美劳工学者看来,劳工运动步入了普遍的危机。但是正相反,此时的中国正在聚集全球的资本。同时,中国的劳工,一方面国企老工人面对资本的进攻,进行着最惨烈的斗争(在这里不做过多论述了,只强调一点,老工人的斗争表面上只是一些经济利益,实际上他们要求的是一种社会身份,一种社会主义制度才能给予他们的社会身份);另一方面,第一代农民工慢慢退出了劳动力市场的主要位置,让渡给新生代工人。由于市场中资本的越来越展现出其狰狞的力量,此时中国的小农生产在这种挤压下,最终展现为三农问题(当然对三农问题还可以进行更详细的讨论,不过不是本杂记讨论的范围),新生代工人也因此越来越依靠在城市里的收入。他们反抗资本的斗争,也就越来越频繁和猛烈。经过这些年资本的聚集,中国已经变成了全球最大的生产基地,与之伴随的是劳工抗争的大踏步发展。而且可以明显看到,09年以后的工人斗争,无论是国企工人的斗争,还是沿海地区新工人的斗争,都上升到了一个新的台阶。

    再回来看欧美,如果说从1999年西雅图反全球化运动到08年危机之前,欧美各国的反全球化斗争,都是零星的、松散的,那么随着08年危机,以及危机之后欧美各国高居不下的债务问题引发的各种斗争,尤其是去年到今年,美国爆发的占领华尔街运动,这种零星的斗争就逐渐汇集到一起,由危机引发,演变成声势浩大的联合斗争。资本全球化导致了欧美工人从社会契约中抛弃,从而受到欧美工人联合的波兰尼运动的猛烈回击(这里仅仅简述波兰尼运动的现象,后面会更清晰的解释这个概念)。
   
    中国国企的老工人的下岗、买断,甚至包括退休工人受到的不公平对待(中国退休职工双轨制),同样是资本全球化的结果。但是,中国的波兰尼式的斗争并没有汇入这个反全球化的大潮中,这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中国的资本更专制,但是我们也看到,国企老工人在这种条件下把斗争跟在岗工人的斗争(在岗工人的劳动条件与沿海地区新工人是完全一样的,但是资本的来源不同)联系在一起,形成了统一的斗争,这是工人政治斗争和经济斗争的融合。这种融合,就是基于单个资本的融合,即与同一资本的转出和转入相对应的,消解的工人阶级与产生的工人阶级之间,同这一资本的斗争的融合。所以,我们暂时看不到老工人与沿海地区新工人的联合,因为这之间的资本联系很微弱。在这里我着重强调一下,我简单归纳的经济斗争,包含了工人为实现其”改善劳动条件、提高劳动报酬的斗争“而提出的要求相应政治自由(建立自主工会、要求集体谈判权等)的斗争,因为这样的斗争,仍然是在资本主义统治秩序内的。与之相反,欧美工人的波兰尼斗争就是单纯的反对削减福利、反对金融权贵、反全球化斗争,看不到这种融合。
   
    所以,我的观点是:工人的政治斗争和经济斗争,是工人斗争的两个拳头,是互相补充的关系,两种斗争只是工人斗争的不同形式,因此表现为不同的分工,不可混淆。前者是后者的高级形态,而后者是最能调动普通工人参与斗争的形式。工人的经济斗争,原本是资本主义条件下的一种常态,不觉悟的工人通过这种经济斗争自觉,在斗争中(尤其是必然的斗争失败)最终发现这种经济斗争并不能改变工人的根本地位,从而进一步参与政治斗争。所以能代表工人阶级斗争方向的,必然是政治斗争,这是毋庸置疑的。这两者的关系就好像,即使在一个斗争的工人集体内部,也必然有先觉悟的,有后觉悟的,有觉悟多的,有觉悟少的一样,但是他们联合在一起才形成了战斗力。
   
    也因此,欧美工人的斗争因为缺乏经济斗争的有力支持,目前仍然只能保持与资本,尤其是金融资本的拉锯关系。当然,这种斗争状态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背景:革命的退潮。福利国家制度原本就是冷战的产物,是两大阵营对立的结果。一旦冷战格局被打破,福利国家制度也就保不住了。不过,随着金融危机引发的资本主义世界的普遍经济危机的深入,革命正在回潮,所以世界也必将再次迎来工运高潮。

    那么就来看看经济斗争,随着资本的转移,新的劳资对抗的结果。就像前面我把工人为争取其经济利益的斗争,和要求相应政治自由的斗争归纳在一起,这新的劳资对抗就和争取资本主义形式民主结合到一起,最典型的就是韩国。韩国自上世纪70年代末民主运动失败后,大量的青年学生就此直接进入工厂,寻找民主运动的现实力量,由此提高了韩国工运的水平,同时反过来促进了韩国民主运动。实际上这种新的劳资对抗,在上20世纪末遍及全球民主化浪潮中都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但是,约翰·马尔科夫指出:20世纪后期全球民主化浪潮的讽刺性在于,虽然它把形式民主带给了越来越多的国家,在数量上堪称史无前例,但是普选权(这在历史上也是劳工运动的一项中心要求)的实际价值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成问题。那些形式民主的国家被迫在作出重大的经济和社会政策决策时,“一方面要取悦选民,另一方面还要讨好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跨国资本)”

    那么,我在第一部分提出的问题,即中国新生代工人,主要是沿海地区的工人,随着他们斗争的发展,会不会进而推动中国的民主化运动,或者在斗争失败政治化后,会不会被右翼自由派所利用,导致中国工人的分裂?
   
    我个人的看法是比较乐观的,这种乐观是基于对自由派的一个基本判断,即他们希望中国民主化,但并不希望有民主化运动。因为毕竟现在已经不同于20多年前了,实际上目前的经济关系是最有利于资产阶级的,自由派除了少数话题,基本上也都享有了充分的政治自由,所以只需要安全的、”光荣的“实现宪政就可以了,千万不能再有什么运动、革命。民主化他们是期望的,但运动不是他们希望的,相反是他们害怕的。一个明显的例子:当这几年随着珠三角地区新工人斗争越来越频繁和猛烈,而且在一些斗争中工人提出了建立自主工会的要求后,资产阶级立刻就有了反应。他们发现,新工人的斗争都是绕开了工会,完全自组织起来的斗争。面对这种斗争,他们只有主动去掌握工人,让工人的斗争变得有序、可控制,要用工会这个套子去套住这种毫无规律、不可控制的工人斗争。于是一方面,广东政府今年宣布推动工会直选,并且很敏感的抓住了今天三四月欧姆工人罢工中提出重选工会的要求,并将其作为直选工会的典范;另外一方面,一些资产阶级的知识分子、律师积极投入到新工人的工会建设,集体谈判中。他们害怕工人的建立自主工会要求会演变成一场运动,于是主动实现”民主化“。所以,新生代工人有可能暂时被右翼自由派利用,但是由于自由派他们害怕运动,害怕工人在运动中觉醒,打破他们灌输给工人的民主幻想,而结果是制造出各种”民主“制度来限制工人真正要求的民主,工人们从而最终打破对整个资本主义的幻想。当然,实际上工人同样面临着民族主义对他们的蒙蔽,实际上无论是自由主义还是民族主义,也同样试图影响老工人的意识。而工人阶级,从来都是在不断跟内部的各种小资产阶级倾向,跟修正主义、无政府主义做斗争而走向成熟的。
   
    上面这些讨论,是基于本书中的一些内容发挥而出的,讨论的文字多了些。
资本的转移与劳工的罢工力量

资本的转移会造成新的劳工斗争,那么资本采取结构调整的办法呢?实际上劳动生产组织的转变对劳工运动影响的单向性,其程度比人们通常所认为的小。后福特时代,很多产业采用了及时生产(just-in-time)的方式,而这种生产方式实际上使得资本更容易在生产过程中遭到破坏,从而能够增强工人基于他们在生产中采取直接行动的谈判力量。这不仅仅适用于及时生产的行业,对交通和通信行业的工人来说情况也是如此。关于及时生产,应该是源于日本汽车行业的”精益生产“,主要的特点是通过配件生产分包出去的方式,实现零库存生产。这种分包机制,不同于我们现在通常理解的劳务派遣。在这里,分包只是一种形式,关键在于”零库存“,这样工人的罢工才会导致整个产品链的停滞。关于这点,我也是看了后面第二章才理解的,原本以为文中提出了关于劳务派遣工人斗争一个重要理论。众所周知,劳务派遣制度是目前不仅困扰中国工人,也是困扰韩国、日本、台湾等许多国家和地区工人的劳工难题。

至于实际存在的国家主权是否以及在多大程度上受到了全球化的侵蚀。熟悉中国政治的人都很容易认为这不过是政府推卸责任的借口罢了。而且事实上,提出”别无选择“的撒切尔夫人,正是首倡新自由主义的政治家。不过,这种论调,今天仍然可以在中国媒体上见到,尤其是在沿海地区工人运动猛烈的时候,就会有人言之凿凿的说”什么给工人加工资,资本家就会把生产移到劳动力更廉价的国家“云云。这样的论调,实际上正是配合资本全球化,配合资产阶级在全球联合起来的论调。

那么与资本在全球联合相对的,劳工的斗争是否形成了新的劳工国际主义呢?理论上说,要对抗资本全球化,工人阶级确实需要在全球联合起来,实现新的劳工国际主义。而且事实上近些年的工人斗争也确实在这个发展方向上前进了一大步。但是离形成一个超越国家的国际工人阶级,还有很大的距离。不过具体到中国工人的斗争,我们也确实看到了很多国际主义支持的例证。远的如烟台澳利维工人的斗争就得到了丹麦工会的支持;09年的本田工人罢工也得到了日本工人的支持;富士康事件后港台的劳工组织都做了抗议和声援,而今年传说中的富士康加薪据说也是美国苹果工人工会对苹果公司施压的结果。

另外,说到目前全球工人没有形成一个跨国的工人阶级,也是由于很多反全球化的工人斗争,最后反而被贸易保护主义所利用。因为资本家可以利用贸易保护的空子进行配额生产,即一方面通过配额生产获取政府补贴,另外一方面通过资本转移到廉价劳动力地区获得高利润。更重要的是,反全球化更容易被民族主义所利用(中国随着危机后工业资本的近一步聚集,工业水平大幅度提高,民族主义的声音也越来越喧嚣了),真正成为妨碍全世界工人阶级联合的阻力。历史上一战前国际主义的消亡,工人阶级成为帝国主义战争的炮灰,也是因为民族主义对工人的蒙蔽(当然更深刻的内因是修正主义占据了工人阶级的领导权)。从这个角度看,在中国工人未来登上政治舞台时,作为修正主义表现形式的民族主义,必然是很大的祸害。而要从根本上剔除这个祸害,取决于工人是否能正确看待国家、政权的性质,取决于”如何评估工人相对于他们的国家、雇主以及在各个层面上都能找到的‘当权派’(the powers that be)的谈判力量的长期动力机制“。

那么劳工的斗争力量的源泉究竟是什么呢?作者分析这种力量主要由两部分构成:组织性力量和结构性力量。前者指由于工人集体组织的形成而产生的各种形式的力量。最重要的组织性力量就是工会和政党。后者则是由工人在经济系统中所处的位置所产生的。这种力量又分为两个子类型:市场谈判力量(源于劳动力市场上的供需关系)和工作场所谈判力量(来源于在关键性工业部门工作的特定工人群体的战略性地位)。

那些认为世界劳工运动危机的人认为,全球化削弱了工人的组织性力量(传统左翼政党的向右转甚至叛变工人)和市场谈判力量(通过资本的转移制造大量的剩余劳动力),而后福特主义的施行又削弱了工人的工作场所谈判力量。但是由于“资本转移到哪里,劳工与资本的冲突很快就会跟到哪里”,所以新的劳动力聚集地区,必然会加强该地区的工会力量。而且,随着革命的回潮,左翼政党也会再次展现出他的力量。同时,资本的转移并没有导致明显的劳动力竞次现象(近些年中国沿海地区新工人斗争的升级,一部分原因也是由于一定程度的”民工荒“)。而前面说过,及时生产方式实际上使得资本更容易在生产过程中遭到破坏,后福特主义并没有导致工作场所谈判力量的削弱。所以其中关键在于,工人对自己力量的认识。当工人打破各种幻想,与内部的各种小资产阶级倾向进行了斗争,建立起斗争的自信后,今天一些悲观者所看到的工运危机的阴霾将一扫而空。
作为虚拟商品的劳动力

马克思和波兰尼分别从不同的视角、以不同的方式同时得出结论,劳动力是一种”虚拟的商品“,任何将个体当做”彼此等同的“商品加以对待的企图,都不可避免的会导致个体的深切不满和反抗。马克思强调的是凸显历史资本主义特征的劳工抗争发展的阶段性性质(stage-like nature);波兰尼强调的是劳工抗争的钟摆式性质(pendulum-like nature)。在马克思看来,劳动力商品的”虚拟“本质”隐藏在生产过程中“,也因此只要资本主义生产发生着,劳工的抗争就一定也随之发生,资本的转移也因此意味着工人斗争的转移。

从我上部分提到波兰尼运动这个概念到这里,一直都没有很完整的转述作者对这个概念的解释,现在就着重讨论一下。

如果说,对于马克思而言,劳动力在生产环节中表现出其虚拟特征(因此斗争是伴随着资本主义生产而发生的),那么对波兰尼而言,劳动力的虚拟性质,在劳动市场的产生和运作过程中,就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了。缺乏约束的劳动力市场和其他虚拟商品市场的扩张和深化,必将激起一种相应的反向运动以寻求”对社会的保护“。每一次劳动力市场的扩张和深化,都受到这样一种动员的反作用,其目的是通过各种机制来调节或限制”作为生产要素的劳动力的市场“,这些机制包括社会立法、工厂法律、失业保险、工会等等。但是,只有在一个提供生计置于追求利润之上的社会里,这样一种相对的、对劳动力去商品化过程才有可能成为一种可靠而稳定的解决之道。通过这种视角,我们可以发现一种钟摆式的运动:当钟摆摆向对劳动力的商品化时,就会激起强烈的、要求保护劳工的反向运动,如19世纪后期和20世纪早期的市场全球化,就激起了当时工人和社会组织的强大的反向运动;作为对不断上升的劳工激烈斗争的回应,二战后钟摆摆向了对劳动力去商品化的一端,不仅是社会主义阵营的建立,欧美国家也普遍实行了程度不同的福利制度。在上世纪70年代末以后,随着新自由主义的兴起,社会主义阵营解体,资本全球化再度袭来,钟摆就又摆向了劳动力的商品化一端,这种福利制度随之逐步崩塌。通过这种视角观察当前的全球化过程,我们就可以期待新一轮钟摆的反向运动。那些因资本在全球转移而消解的工人阶级(即失去了工作机会的),以及因全球化资本控制了国家力量,其享有的福利保护被国家抛弃了的工人阶级,他们的斗争是这种波兰尼式的劳工抗争最集中的表现。

关于波兰尼式的斗争,我已经说的很多了,而本书最主要研究的仍然是马克思式的斗争,所以后面就只讲这种方式的斗争。

与波兰尼形成对比的是,马克思的分析不仅重视工人的谈判力量,而且还强调不公平感在确认资本的局限性方面所发挥的作用。资本主义一方面制造了不断增长的工人的苦难,同时也制造了不断增长的无产阶级的力量。在这种分析中,首先,离开了劳工,资本就什么都不是;并且,资本主义发展本身就导致了工人的力量的长期性和结构性的增强。这是一个”日益壮大的、由资本主义生产过程本身的机制所训练、联合和组织起来的工人阶级“。所以,马克思认为,尽管“工业的进步”会削弱工人市场谈判的力量,但是会增加工人工作场所谈判的力量以及组织性力量。实际上,在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论述下,劳工和劳工运动处于不断形成和再形成的过程中,因此工人阶级力量的增长过程,也是一种否定之否定的辩证过程。

最后说说工人在空间上界限的划分。”资本可以把几亿西方工人纳入社会契约中来,同时维持该体系的利润水平。但一旦资本将几十亿第三世界工人都涵盖进来,那么就不存在资本进一步积累的空间了“。尤其资本全球化就更要求把工人按照空间上划分成不同的群体。但是这种工人在空间上界限的划分,工人与资本家之间对工人非阶级身份的利用:有时打破这种界限有利于工人,有时有利于资产阶级。工人的团结,往往是通过一种非阶级身份的方式进行动员的,譬如在中国新生代工人里,同乡的力量是很大的。当然,随着斗争的发展,工人有时能跨越原本的非阶级身份,尽量以阶级的方式联合更多的力量。但是资产阶级却会利用工人的非阶级身份分割、瓦解工人,所以有时工人就不能跨越这种非阶级身份,从历史上英格兰工人与苏格兰工人的矛盾,到今天各种基于种族、族群、民族的矛盾,譬如中国的疆独、藏独,甚至包括台独本质上也是被阶级矛盾所转化的,同样的故事以不同的方式反复上演着。另外,国家为资产阶级服务的方式,也包括通过人为划分不同的公民界限(与之相对应的不同的公民福利)。中国的农民工,就曾很大程度被户籍政策困扰(目前这种困扰已经很微弱了,不过仍然在起作用)。总结起来界限划分的策略主要包括三种相互关联的形式:分割劳动力市场(主要为资本所采用)、划分公民界限(主要为国家所采用)和构建以非阶级特性为基础的排他性阶级身份(主要为工人自身所采用)。

PS:这个杂记,我是打算写个系列的,基本上是按作者的章节走的,所以,估计要写到六(全书总共五章)。不过由于一些事情,暂时要停一下,请大家见谅。

2012年10月5日星期五

《劳工的力量》阅读杂记(一)


原作者: 宣武
摘要: 而今天中国的无产阶级革命派,愿意关注工人斗争,进而与工人结合的,原本就比例不大。而一旦关注工人的斗争,因为中国工人的斗争,尤其是新生代工人的斗争,还处于经济斗争的层次上,于是大部分关注工人斗争的就马上陷入了这样的误区,即以罢工的力量作为判断工人意识的基础,以罢工、维权的成功作为工人斗争的目标。于是,只关注成功的斗争,不关注或较少关注失败的斗争。 ... ... ... ... ... ... ... ... ...
远航一号注:这不是一篇普通的文章,而是在红色中国网上极其少见的、深入正确分析中国当前阶级斗争形势的高质量文章。作者提出了并且初步回答了很多重大问题。建议广大红色网友认真学习。

这是一本不错的书,主要是研究资本主义条件下工人以罢工为主要形式的斗争的规律,视角很广阔,没有那种因欧洲中心主义而对工人斗争产生悲观的观点。相反,正如作者所说,资本转移到哪里,劳工与资本的冲突很快就会跟到哪里。不过本书也基本没有对超出罢工范畴以外的政治斗争做过多的讨论,换句话说,基本上讨论的仍然是工联主义范畴内的问题(并不是说作者的观点是工联主义的)。而且,作者证明,工人罢工的力量实际上是与工人自身的意识激进与否没有关系,而只是与整个资本系统有关系。所以,后面我会特别针对这个强调做一些讨论。

我读这本书是希望从世界劳工斗争中找到一些可供帮助研究中国工人运动的资料和经验。目前只读到一半,还没有看到作者总结性的观点以及对工人斗争未来方向的讨论。不过已感觉受益良多,所以特写下点东西,分享给对中国工运感兴趣的。

中文版前言

既然是中文版前言,自然是对中国工人的斗争有所期望的(实际上这个中文版是在原书出版好多年之后才出版的,而原书中作者就已经对中国工运的有所期望了)。

作者在序言的开始,就阐述了本书的基本思想,即“资本转移到哪里,劳工与资本的冲突很快就会跟到哪里”,从这个观点出发,作者认为“资本的转移并没有导致竞次现象”,相反,带来了新的资本与劳工之间的对抗,从而摆脱了欧洲中心主义的认识:劳工的斗争随着资本的转移趋向衰落。
(编注:作者在这里提到的“竞次”现象,根据上下文,似乎是对race to the bottom的港台式生硬翻译,可翻译为“向底线竞赛”,指的是在资本主义全球化过程中,由于廉价劳动力的产业后备军扩大,而迫使工人阶级压低工资、接受恶劣劳动条件的现象;望作者予以进一步澄清。)

但是,在中国有点稍微特殊一点的现象就是,竞次确实曾经发生过,不过是发生在第一代农民工身上。而到了新生代工人身上,竞次现象就基本看不到了,相反,劳资之间的斗争已经初步展现。

为什么在中国的第一代农民工身上会出现竞次现象?很多人认为是因为第一代农民工身上带有的严重的小农意识。但是我认为,这其实是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背景:中国国有企业工人在改制之前所享有的相对高福利和高工资。同时,中国的工人和农民,在改革之初的80年代,整体上是享受到了一点改革的好处的。所以,第一代农民工进入城市的时候,有土地作为后盾,可以跟国企工人竞次,大幅度的压低劳动力的价格。这样,当时的国企工人,一方面在资产阶级的正面进攻下节节败退,另一方面一旦下岗要自谋生路时,发现还要面对农民工在劳动力市场上的残酷竞争。而到了新生代农民工这一代,中国工人的斗争就同时具备了两类斗争:波兰尼式的和马克思式的斗争。

什么是波兰尼式的斗争?后面会详细讨论,这里只简单介绍一下。波兰尼式的斗争,“我们指的是劳工对扩张到全球的自我调节的市场的反冲式抵制,尤其是由那些正因全球经济转变而被消解的工人阶级和那些曾经从已经建立起来但正在被从上而下的抛弃的社会契约中获益的工人们所进行的反冲式抗争。”。当然,本书主要研究的是马克思式的斗争。
(编注:这一段译文十分僵硬,大意就是,所谓“波兰尼式”的斗争指的是各国工人阶级(特别是西方工人阶级)为了捍卫历史上曾经拥有的社会福利等改良成果而进行的斗争。)

所以,一旦我们把国企老工人的斗争认识为波兰尼式的斗争(实际上也就是齐泽克所说的边缘人的斗争),就会清楚中国的波兰尼式的斗争就远没有结束(作为新生代工人的主要来源的中国的农民,自然也同样存在波兰尼式斗争,最典型的例子就是乌坎农民的斗争,但是除了乌坎、十几年前四川农民蒋大清的斗争,并没有看到太多大规模的斗争,而且目前也看不到他们斗争的方向。所以,后面不再使用“波兰尼式的斗争”这个词,而直接用“国有企业老工人的斗争”代之)。而国企老工人的斗争未来会向什么方向发展,是会因为斗争的失败而急速转向政治化?还是与马克思式的斗争合流,与后者一起形成统一的斗争?这个,我会在这部分讨论的最后集中论述。

(编注:下面作者的文章开始进入较为精彩的部分)
正如前面我所说,本书作者认为,工人罢工的力量实际上只与整个资本系统有关。其基本思想是认为,资本在面临强大工人运动时作出的反应,反过头来促成了新的劳工抗争,这两者在资本主义系统下形成了一个循环。所以本书就集中研究资本主义系统中,这种循环的机制到底是怎样的,劳工的斗争在这个机制中发挥着怎样作用。

具体讲,资本主要用四种方式来应对强大工人运动:将生产地转移到具有更为廉价和驯服的劳动力的地点(即:空间调整);改变生产组织和引进节约劳动力的技术,比如使用机器人(即:技术调整 );资本进入新的具有更高增加值的生产领域(即:产品调整);资本完全从贸易/生产领域转移出来,进入金融和投机领域(即:金融调整)。这其中的前三种应对,都会构成新的劳工抗争的力量的来源,而且,在中国,资本面对工人的抗争已经或准备使用这三种调整。而最后一种调整,在今年,随着金融管制的逐渐解除,相信也会浮出水面了。
对中国工人运动及其对世界政治影响的展望

前面强调了本书研究的只是工联主义范围内的斗争,政治斗争虽然也有论及,但是只是作为工人斗争的背景来介绍的。而作者也确实论证了,这类斗争并不反映工人斗争激进程度,甚至工人的斗争与其思想意识是负相关的关系,即工人的罢工力量越强大,工人的斗争意识反而越不激进。这说明,罢工斗争是在资本主义统治秩序内的斗争,并不影响资本主义统治秩序。相反,工人的罢工越激进,说明工人的罢工力量越不强大,最终斗争失败的结果,恰恰是将工人急速的推向政治化,工人们发现必须通过政治斗争,必须夺取政权,才能得到最终的胜利,政治斗争才是工人斗争的主战场。

而今天中国的无产阶级革命派,愿意关注工人斗争,进而与工人结合的,原本就比例不大。而一旦关注工人的斗争,因为中国工人的斗争,尤其是新生代工人的斗争,还处于经济斗争的层次上,于是大部分关注工人斗争的就马上陷入了这样的误区,即以罢工的力量作为判断工人意识的基础,以罢工、维权的成功作为工人斗争的目标。于是,只关注成功的斗争,不关注或较少关注失败的斗争。

但是罢工的斗争,其实只是一种群众性斗争的形式,是工人斗争的训练学校,是促使工人在斗争中逐步自觉的手段,但绝对不是工人斗争的目的。而且,我们知道,随着资本主义周期波动,在波动的上升阶段,工人就业率相对高,工人的斗争力量相对强一些,斗争也容易取得胜利,而一旦进入波动的下降阶段,工人就业率下降,罢工的斗争就越不容易取得胜利,甚至原本在上升阶段取得的斗争胜利还要连本带利的还给资本家。要跳出这个循环,往往是在危机严重时,斗争屡次失败后,工人们越发认识到必须通过取得政治斗争的胜利,来实现经济斗争的目的。

从自发,通过经济斗争自觉,经济斗争的失败促使其政治化,从而成为工人阶级政党的中坚力量。这是工人阶级的形成过程,而很多关注中国工人的,却一头扎进经济斗争的泥潭出不来了。他们把中国工人斗争的未来寄托在具有能对资本主义生产产生巨大破坏作用的,实际上仍然是经济斗争范畴内的,新生代工人的斗争上。把工人罢工的力量当做工人的政治力量。


我们稍微把目光转向欧美工人的斗争。由于欧美资本大量迁移到如中国的第三世界国家,欧美工业空心化越发严重,于是欧美工人的斗争,更多的是波兰尼式的斗争。而且由于欧美传统工会与左翼政党的力量,欧美工人的斗争也越发表现出政治斗争的特点。不过正由于其工业的空心化,所以他们的斗争就变成了一种漫长的拉锯战,工人们反对全球化、反对削减福利、反对金融权贵,但是既提不出来在资本主义条件下解决问题的办法,又达不到那种激进的认识,即必须推翻整个资本主义。所以就表现为一种拉锯。


而中国的波兰尼式的斗争,即国企老工人的斗争,由于斗争的失败率比欧美更高,同时起点也比欧美工人高(中国有过社会主义的革命实践,并且还有过文革),所以工人政治化的程度也更高,同时,中国还具有马克思式的斗争,那么国企老工人的斗争必然会两方面的表现:一方面会在新生代工人中寻找力量,把自己的斗争与新生代工人的斗争结合起来,这在近年来通钢等国企老工人的斗争中(包括今年的几起国企老工人斗争)都表现了出来(不过目前没有看到国企老工人斗争与沿海地区新工人斗争有联系的迹象);另一方面,斗争失败的工人急速政治化,他们也更容易政治化,因为原本他们的斗争目标就必须是一种社会制度才能给予的,甚至,他们政治化后自己会主动向左翼的政治势力靠拢(这是一个同志告诉我的国企老工人的新动向,本人未证实)。政治化的工人的斗争,原本是比一般性经济斗争更高一层次的形式,而一些革命派因为关注了工人,反而把视野放在了低层次的经济斗争,忽略更高层次的斗争,这岂非是本末倒置?


中国的工人斗争,同时具备波兰尼式的斗争和马克思式的斗争,并且国企老工人一方面自身急速政治化,另一方面力图将自己的斗争与新生代斗争结合起来,形成统一的斗争。只要我们不被目前暂时的斗争低迷的表象所迷惑,丧失了信心,我们就会认识到,一旦工人的斗争再次兴起,一定是波澜壮阔,如暴风骤雨般摧枯拉朽的将资本主义砸个粉碎,而这种斗争的高度,必然会使中国成为世界工人运动的中心,这也是本书的作者为什么会对中国工人寄予很大期望的原因。当然,国企老工人目前已经政治化了,沿海地区新工人,在今后的斗争中,在斗争失败中政治化后会不会转向右翼自由派,最终导致中国工人的分裂,也确实是值得怀疑和担心的,不过关于他们的斗争暂时不在这里讨论。
(编注:作者最后提出的问题十分重要。毫无疑问,这有待实践验证。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中国新工人,即使暂时上当受骗,追随右翼自由派一个时期,最终也是毫无出路的,连点滴的改良都未必能够得到。或许也只有通过失败,中国的新工人才能成长起来,并最终与老工人团结起来并学习后者的先进经验。)


PS:本文只是一般性的杂记,不是学术文章,也不是理论文章,所以,行文难免不严谨,语言难免有些啰嗦,请大家见谅。

2012年10月4日星期四

工人防御委员会语录


工人防卫委员会 Komitet Obrony Robotników  -在人民共和国的民主反对派组织成立于1976年9月,在拉多姆和学名Ursus的事件。
  • 9月21日在华沙,工人防御委员会成立,已成立了自己的任务,帮助金融,法律和医疗工作者 - 1976年6月25日后镇压的受害者。委员会的前身是几组学生和知识分子运动,但在很短的时间,围绕着成千上万的人谁收集捐款,收集信息,处方和分发委员会的消息和其他材料。的社会运动,起源周围的工人防御委员会的活动,显示的大小和形式的恐怖主义时,当局会对运动strajkowemu的,移动在国内和国外舆论迫使当局停止。
  • 可能看起来很奇怪,一个强大的“工人阶级”的要求防线上的几个知识分子。但它仍然是。1976年6月出现的叛逆自我组织的工人甚至没有一个淡淡的开端。不管怎样,“罪名”,KOR,除了少数例外,材料竟然是社会活动家。只是到了后来,在KSS“KOR”,开始形成一组工人
  • ,KOR理念不仅包括制度化反对的样本,不只是显眼的披露,但同时,也许是最重要的道德动机的位置上,高度重视 - 在政治和社会优势。项目临时监禁,他们的家庭,被剥夺工作,只是这样的表现,可以集中人有了明确的政治选择 - 和那些谁使道德动机和需要在一个特定的行动来表达它。这是一个战略创造了广阔的前面,这是基于选择,而不是严格的政治意义和社会道德,但在最一般的generaliach(独立和民主的),在这方面有一致意见。
  • KOR外滩的日子里,我的青春一样。对我来说,这是一个连续性的兄弟情谊,社会正义,仇恨的专政,相同的值。理想的外滩了NRA,然后通过“团结”。
  • 有人可能会问是否NRA带来了波兰更多的伤害或利益?你是一个共产主义者加入亲独立活动的环境不使用的协同效应获得资本的损害波兰的吗?作为亚采库隆和亚当·米奇尼克,符号调用沃伊切赫雅鲁泽尔斯基和切斯瓦夫米Kiszczak的男人的荣誉,并呼吁今天这个阵型的人放弃独立的法官。
  • 声明教会的主人是进攻的教会,这是令人震惊的不相称的意图(...)。我们我们是与其他物品当局的争议,我们对道德问题感兴趣的,我们都知道他的地方在全国,我们是他的儿子,(...)拒绝轻浮形式的政治行动,如在教会禁食。十字架是已在教会里。马丁。顺便说一下,如果让我来对付他们,我会说:Usadźcie在众议院党,妥善处理,而不是教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