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8月30日星期日

瓦文薩回憶二十年前波蘭事件︰一切是值得的


作者:Barbara Coellen 翻譯:王雪丁
1989年波蘭發生的事件是歐洲新紀元的先兆。當年6月,波蘭舉行了第一次自由選舉;而反對黨出人意料地獲得選舉的勝利;馬佐維奇成為東歐社會主義陣營中第一個非共產黨員的總理。這一切都發生在柏林牆倒塌,東歐巨變之前。而波蘭爭取民主的運動比這還早了10年。在丹澤的列寧造船廠,由瓦文薩領導的波蘭團結工會是這場民主運動的發起者。


歐洲共產黨的失敗始于波蘭團結工會的成立。這是東歐的第一個獨立工會,由列寧造船廠電工瓦文薩領導。瓦文薩組織了東歐歷史上最大的罷工,並且後來成為波蘭總統。他回憶道︰"在1980年的罷工中,我們成功地統一了波蘭所有社會組織,甚至外國工會也表示了對我們的支持。我們可以對那些共產黨人說,你們一直在欺騙我們,我們才是大多數,我們不想再讓你們統治了。這是反共產主義民眾第一次以和平的方式戰勝了共產主義。他們不再具有號召力,也不能再象以前那樣行事了。另外一個成功是,這是東歐第一個非政黨運動。"

百分之八十的波蘭人相信,1979年一位波蘭人被推選為教皇約翰-保羅二世對團結工會的成立,以及東歐共產主義體制的崩潰產生了直接的影響。波蘭政府1981年12月13日頒布了戒嚴令,並且將瓦文薩關押了一年。但這並沒有動搖瓦文薩認為共產體制必將崩潰的信念,"我在被關押期間對當局稱,我們將是最後的勝利者!我們將為你們這些共產黨人釘最後一顆棺材釘。我當時非常肯定,這樣強大的運動是難以阻擋的。在勝利的道路上盡管仍舊有這樣或者那樣的挫折,但我從來沒有對我們取得最後勝利產生過懷疑。"

1983年,瓦文薩獲得了諾貝爾和平獎。這更增強了他的必勝信念。由于瓦文薩不願意離開波蘭,他的夫人和兒子去斯德哥爾摩代他領取了獎章和證書。瓦文薩一直堅信,他領導的這場民主運動遲早要獲得諾貝爾和平獎的。而該獎又為團結工會的民主運動帶來了動力。

1980年,瓦文薩對罷工的工人講話1988 年,雅魯澤爾斯基的波蘭政府表達了妥協的意願,請求瓦文薩停止罷工活動,與政府舉行談判。這位工會領袖清楚,他們離最終目標更近了,"我堅信一點,也努力為之奮斗,即,沒有團結工會便沒有自由。我打算繼續推動這場運動,直至共產黨政權的垮台。當然我也與政府達成了一定的妥協。沒有妥協也不能取得最後的勝利。"

波蘭共產黨領導人終于明白了,如果他們繼續禁止團結工會,忽視瓦文薩的存在,那將會在波蘭一事無成。瓦文薩回憶說︰"我認為圓桌會議是一劑迷魂藥。共產黨領導人知道我們的弱點,也知道盡管他們自己並不是很強大,但比我們強大。因此他們提出了一項對自己保險的提案,即為團結工會提供35%的議會席位。而我們必須乖乖地為他們解決那些棘手的問題。如此,共產黨政權可以繼續。而我想的是,只要給我一塊陣地我就能擴大它。推翻波蘭共產黨政權的最後一戰就此拉開了序幕。"

如果瓦文薩回憶波蘭共產黨垮台後這20年歷史的話,他對自己的奮斗沒有絲毫的後悔,盡管他曾為此付出了自由的代價,"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如果我有機會再選擇一次的話,我會做同樣的事情。我在之前從來不敢相信波蘭能夠在我的有生之年從甦聯的奴役下解放出來,成為一個自由的國家。而這一切都成為了現實,而且我為此做出了一份貢獻。我對波蘭的發展及我們的勝利感到萬分的高興。"
--原載︰《德國之聲》,2009-12-21
http://www.dw-world.de/dw/article/0,,5016196,00.html

2009年8月25日星期二

团结工会25周年——从工人革命到资本主义


普杰莫斯拉夫•维耶高什 著 张效民译
2009年8月28日美国http://www.mrzine.org网站刊登了普杰莫斯拉夫•维耶高什题为《团结工会25周年——从工人革命到资本主义》的文章,分析了团结工会已经背叛了大多数工人支持的社会主义,给波兰工人阶级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灾难,因此它在波兰已经无足轻重,在普通民众的眼里,它已成为腐败堕落、背信弃义的象征,而波兰工人阶级也因为被背叛而在政治和意识上走向消沉。为了让读者更好地了解这段演变的历史,我们还根据一些资料编辑了一个“团结工会和波兰剧变大事记”作为本文的附录。通过这篇文章和这个大事记,我们可以得出如下重要结论:工人阶级的解放是一个非常艰苦而复杂的过程,工人需要关注整个世界和本国的大局,需要预先积极探讨和准备建设一个新社会,否则浪漫的革命很可能被内外敌人利用和出卖。
  围绕官方庆祝团结工会成立25周年所发生的一些事件表明了团结工会目前的境况,也反映出波兰当今所面对的形势犹如一场闹剧。统治精英们将自己指定为1980年8月革命的接班人,这真是极大的讽刺。
  当局在宣传上极力将团结工会的革命运动与教皇约翰•保罗二世教义中的反共产主义主旨联系起来,将其与西方冷战的胜利联系起来,甚至是与维克多•尤先科发动的乌克兰伪革命联系起来。由国家回忆研究所(Institute of National Memory)官员们的一个显著的疏漏可以看出,当局借此机会对纪念活动进行了操纵。国家回忆研究所为宣传这次25周年纪念特地制作了一张光盘,内容包括1981年以来《团结周刊》的所有期刊和几乎全部增刊,唯独缺少了记载团结工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所通过的《纲领决议》的第29期的增刊。要知道,这可是工会最重要的文件!
  通过今天格但斯克造船厂的工人们的态度,可以更好地了解25年前的8月工人们所经历的为波兰工人最终带来辉煌胜利的尝试和斗争。然而,后来政府实行经济私有化政策,国家的所有产业被组合为几百家公司,结果导致成千上万的造船厂工人被解雇。就像25年前一样,如今的造船厂大门上也挂着一块写着工人需求的牌子。只不过,这种抗议不再得到团结工会政府领导阶层的支持。
  8月26日,一些政府官员和瓦文萨率领的前反对派领导人来到格但斯克聆听让•米歇尔•雅尔(Jean Michel Jarre)的音乐演奏会,而来自邻近造船厂的工会会员们则在游行示威,抗议过去的政府和现政府实施的反劳工政策。显然,有相当一部分团结工会的前领导人组织了和官方截然不同的25周年纪念活动。
  早在1989年,安杰依•格维雅茨达(Andrzej Gwiazda)、安娜•瓦伦第诺维茨(Anna Walentynowicz)以及1980年工人运动的其他领导人就勇敢地指出,工会对工人运动的背叛以及秘密警察所策划的旨在反对工人的阴谋使团结工会变成了资本主义的推动者。这些团结工会的创始者们在官方的纪念标语“(团结工会)始于格但斯克”(It Began in Gdansk)后又辛辣地加上“止于马格达伦”作为自己的口号(作者在这里使用该词意指华沙附近的一个小镇,反对派和政府在此签署了波兰恢复资本主义的协议)。曾经和雅采克•库隆(Jacek Kuron)联署著名的《致党的公开信》(1965)的卡罗尔•莫泽莱夫斯基(Karol Modzelewski)则从完全不同的角度表达了他对官方纪念活动的不满。莫泽莱夫斯基曾在波兰共产党执政期间坐过八年半的牢。在上个月召开的有前反对派领导人参加的团结工会纪念活动研讨会上,瓦文萨宣称他早在1980年就已经知道波兰必须建设资本主义。对此,莫泽莱夫斯基反驳道:“他自己肯定一直对资本主义念念不忘。我当然不会。我不会为了资本主义而在监狱里牺牲哪怕一个星期或是一个月的光阴,更不用说八年半了!”
  格但斯克造船厂工人罢工25年后,波兰内外交困,而工人运动却后继无人。1989年后,波兰所有民主政府所采取的极端自由的政策导致生活在社会最低保障之下的人口成倍增长(社会最低保障是一种对生活标准的衡量,其标准为每人平均每月130英镑,合192.4欧元,或者是一个三口之家平均每月297英镑,合440.4欧元)。1989年,生活在社会最低保障之下的人口比例为15%,1996年达到47%,2003年则高达59%。2007年,失业率为14%,如今则高达18%。在一个仅有3800万人口的国家里,大约400万人生活在最低生存标准之下!从另一方面说,占总人口5%的富人却消费了社会产品总量的50%。而在国际政治领域,波兰则被认为是美国在伊拉克实现帝国主义企图的盲目拥护者,是华盛顿安插在欧盟的特洛伊木马。
  一场工人革命的结果为何会使波兰蜕变成一个违反国际法参与侵略伊拉克的国家呢?一个原本实行工人自治的国家如今为何被内阁总理马雷克•贝尔卡(Marek Belka)掌管?他可是一个在任职伊拉克经济重建主任期间与临时联合权力机构共同违反海牙法规和日内瓦公约的人!一场轰轰烈烈的民主自决运动却结出了恶果,导致政治舞台脱离民众,左右翼愈发难以分辨;原本非政治化的民众不得不时常去听政客们信誓旦旦地宣称要用铁腕肃清共产主义、骗子、罪犯、同性恋等一切“敌人”。这一切又是如何造成的呢?
  正确回答上述问题我们就可以了解2005年波兰的社会困境,尤其是可以了解波兰左翼的状况和观点。
  然而,要想获取答案,我们必须首先戳穿右翼历史学家、主流媒体和旧政权继承者们不断宣扬的关于团结工会的一些神话。
工人革命
  1980年夏天,波兰爆发了工人革命。为了争取工人的政治和经济的解放,团结工会应运而生。尽管没有华丽的革命词藻,没有鲜明的标识符号,也没有在具体活动层面上的组织架构,但它依然是一场名副其实的革命行动。它鲜明的特点就是以工人为导向和中心,在团结工会各机构里,工人的数量占绝对优势,更重要的是,团结工会的政治方案也凸显了工人利益。团结工会的目标不是复苏经济,不是改革体制,也不是恢复资本主义,甚至资产阶级民主典型的政治自由也不是其明确目的。
  尽管人们对宪法中确立共产党一党执政的条文提出尖锐的质疑,但并没有要求建立多党制。根据传统,激进的左派比较推崇民主,比如工人自我管理和自治,对中央计划进行集体的社会控制等。从上述情况不难看出,团结工会起初并非主张资本主义。事实上,它明确宣称支持社会主义。它所有的文件都承认经济社会化不可侵犯,肯定波兰人民共和国(PRL,The People’s Republic of Poland)所取得的社会主义成就。更重要的是,它政治化了在资本主义世界里统治阶级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去政治化的领域。比如在工厂车间波兰工人们要求实行民主自决,而资产阶级则想要完全由经济因素来决定。
  著名的“格但斯克协议”第六点表明“国内经济改革应当以企业更大的独立性为原则,企业管理应当真正包含工人的自我管理”。1981年,在团结工会举行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期间,另一条要求又被写入自治共和国纲领。它规定国内经济应当依赖于公共部门,而公共部门要由工人理事会所代表的集体来管理,由一名理事具体运作。理事通过竞争经由理事会任命,他要对理事会负责,为社会和他(她)所在的集体谋求利益。
  尽管团结工会领导阶层想要和政府达成妥协,但是大会的代表们却坚定地表示工会应当依据集体的意愿继续为工人自我管理和企业社会化而斗争。大会毫不妥协的立场清楚地表明了从1980年到1981年工人运动的主导逻辑。激进的自治活动分子兹比格涅夫•寇瓦莱夫斯基曾说过:“在那个年代,在一些大的工业厂区,有了集体意愿的支持,团结工会就难以战胜。不管是谁有了这种意愿的支持都可以大胆地依赖它并取得胜利,甚至可以击败瓦文萨。”
戒严法与资本主义回归
  戒严法或称“战时状态”打断了自1980年以来持续发展的革命大潮。工人运动被完全平息,或是被迫转入地下。戒严法实施期间真正的受害者是工人运动本身,而不是工会领导人。他们被拘禁隔离,但情况并不太糟。在新的形势下,团结工会失去了其群众运动的特征。不过,大部分工会机构依然偷偷地保存下来,只是原先使其充满生机的群众运动的因素被破坏了。反对派领导人和活动家所依赖的社会基础被切断。在这种新的条件下,他们的支持力量不再来自车间和工厂,而是来自教会。
  在1984年,尽管有80%的波兰工人宣布支持自治和自主控制工厂车间,但是工人们的这种心情并没有在反对派的政治诉求中得以体现。此后不到一年,临时全国委员会(the Provisional National Commission)与日比格涅夫•布扎克(Zbygniew Bujak)、伯格坦•鲍鲁西维茨(Bogdan Borusewicz)对团结工会纲领发动了一场激烈的内部攻击,并将一系列赞成资本主义的主张塞进团结工会纲领。
  右翼的发展得到了西方国家的鼓励,它们为其提供了大量的援助和支持。美国国会于1989年通过了《美国支持东欧民主法案》,西方国家对右翼的援助达到了顶峰。该法案同意拨款2亿多美元注入反对派所在中心区以推动当地的新自由主义经济进程。在波兰,这批资金被用来创设保守的智库,其中最为重要的是波兰美国自由基金会(the Polish American Freedom Foundation,PAFF)。而这些智库则成了新统治精英的干部孵化器。
  有意思的是,团结工会出现的这些亲资本主义倾向同时也发生在共产党内部。当戈尔巴乔夫在苏联实行“新思维”的时候,华沙政权也开始倾向引入市场机制。日比格涅夫•梅森内尔(Zbigniew Messener)政府与米奇斯瓦夫•拉科夫斯基(Mieczyslaw Rakowski,波兰人民共和国最后一位内阁总理)政府则大规模地公开推行这些机制。而技术官僚们和地方大亨更是急不可耐地等着实行私有化,因为这可以使他们重新夺回自己对工厂的控制权。
资本主义复辟带来的切实痛楚
  如果说1980年到1981年在波兰是革命阶段,1989年则与其完全背道而驰。在1989年,波兰发生的事件相较于柏林墙的倒塌或者布拉格示威来说更具有复辟的特征,这是因为波兰体制的改变并非是通过或者伴有群众性的社会运动来完成的。波兰总理泰狄士•马佐维耶茨基(Tadeusz Mazowiecki,原团结工会代表,1945年以来第一个非共产党的波兰总理。——译者注)进入内阁开始执政期间身患疾病,这成为旧反对派“能量”衰落的具有讽刺意味的象征。一年前当瓦文萨成为团结工会的领导人时,工会草根阶层的革命能量最终被反对派精英所压制。1988年,波兰最后一次出现工人大规模动员,打破了1986年到1987年弥漫全国的冷漠氛围。年轻的工人组织人们斗志昂扬地占领工厂,开展罢工,整个国家都被这样的浪潮所席卷。表面看来,团结工会的领导阶层是支持罢工的,但实际上他们极力想要终止整个运动,因为它威胁到了教会在工会与政府正在进行的谈判中的调解作用。
  如果说1980年是充满理想的一年,1989年则象征着运动起初带给人们的美好梦幻的破灭。大部分民众丧失了革命的热情,致使第一次自由选举出现了极低的投票率(投票率为62%,在2700万合法的选民中,有1000万没有参加投票)。像1980年那样的群众集会和游行示威已销声匿迹。当时人们普遍的观点是政府正在决定国家的未来,而公民们却毫不知情。将来结果会是什么?一种宿命论的预期充斥着工厂和车间。工人们灰心丧气,几乎有一半工人相信他们无法影响波兰正在进行的变革的方向。尽管绝大部分工人对私有化持有否定态度,但真正的反抗却软弱无力。
  经济复辟瓦解了政治活动,人们更加关注自身的需求。10年前还信奉社会变革的人们现在只是想要获取一份工作,能够得到快速回报和个人幸福。“无论我们做什么,他们依然会我行我素!”这种口号中所体现的政治虚无主义取代了过去对民主制度的信仰。重要的是,团结工会的原动力——工人阶级发现他们被剥夺了政治代表权,成为失意沮丧的旁观者。没有组织机构,没有左翼的领导,许多参加运动的工人开始转向天主教教义。他们把拒绝资本主义与推崇威权主义、反犹太主义和对历史的理论解读紧密结合起来。今天这种转向留下的历史遗产是:玛利亚电台大家庭(the World Family of Radio Maria)成员达到200万,他们向世界传播塔戴务什•雷吉克(Tadeusz Rydzyk)的教义;波兰家庭联盟(the League of Polish Families)成员日益增多;绝望的船厂工人高呼反犹太口号,藉此表达他们对八月罢工周年纪念的不满。
  格但斯克罢工已经过去了25年,在此期间波兰社会的变化经历了一条崎岖而又复杂的道路:它不断徘徊于实现民主自决梦想的尝试与维持政治虚无主义的状态之间,而政治虚无主义本身则是对民主这一概念的侵蚀。这条道路有点像个周而复始的圆。在25年前的今天,波兰最郑重地承诺要实现民主的那些人就是如今在这方面做得最少的人。从连续爆发的社会抗议不难看出,那些依然坚守民主社会信念的还是工人。他们可以真正实现社会正义原则,这不仅仅是一种形式上的平等,重要的是工人们可以掌控经济领域的战略决策。工人们的立场明显和统治阶级的观点和意图相冲突。在波兰,民主本已经出现病态和畸变,比如自由保守的公民平台党(Citizens Platform Party)发起了选举委托制,高等教育引入了学费制等等。即便是这样,统治阶级似乎决心要把民主限制为是贝尔卡(Belka)政府策划的对公司老板们的一种奖赏,因为这些老板有权封闭工厂不让工人上班。
  波兰资本主义复辟造就了一个社会荒原。现今的“替代全球化”现象与其说是一种社会运动,还不如说是一种社会景象(活动分子景象)。工人们的抗议确实很强烈,而且最后经常演化为骚乱。去年七月,华沙街头煤矿工人的游行示威最后就变成了一场骚乱。但是工人们缺少协调与合作,没有明确的政治倾向。即便罢工和抗议浪潮(如2002—2003年)能够促使民主左翼联盟(The Democratic Left Alliance,SLD)执政的左翼政府对政策作出调整和改变,但却无法留下任何持久的组织结构或代表性。
  如今,团结工会在波兰已经无足轻重。在普通民众的眼里,它成为折中妥协、腐败堕落、背信弃义的象征。在保护被清算的工厂时,工人们也越来越少地寻求它的支持。对于他们来说,团结远比团结工会更重要。

2009年8月18日星期二

通过谈判的革命——波兰的转型之路

孔田平:(博北京时间2009年8月17日 )

    1989年是“充满奇迹的一年”,欧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柏林墙的倒塌成了最具戏剧性的历史事件。波兰圆桌会议举行、6月4日波兰议会选举、东德难民潮、匈牙利与奥地利相互开放边界、纳吉被重新安葬、波兰第一个非共产党政府的诞生、捷克斯洛伐克的“天鹅绒革命”和罗马尼亚齐奥塞斯库夫妇被处决等一系列历史事件构成了一幅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根本改变了欧洲的政治景观。
(博讯 boxun.com)
    而在这一系列重大历史事件中,波兰的圆桌会议和议会选举最容易遭到忽视,实际上,它们开启了东欧变革的先河,开始了“铁幕”解体的进程。欧洲议会议长汉斯-哥特•珀特林在出席波兰议会举行的纪念议会选举20周年活动时指出“波兰的自由选举加速了中东欧的变革”,强调“没有格但斯克,就没有6月4日,我们大陆的统一将更为艰难”。
     一切始于格但斯克
     “一切始于格但斯克”,这是柏林街头纪念东欧巨变20年招贴画的标题,这反映了德国对波兰历史贡献的感念。关于东欧国家变革的时间,有观察家称波兰用了10年,匈牙利用了10个月,东德用了10个星期,捷克斯洛伐克用了10天,而罗马尼亚只用了10个小时。波兰的变革可追溯至1980年,变革的种子在那时就已播下。
     对经历了1970年12月流血事件的格但斯克工人而言,那殷红的惨痛记忆依然刻骨铭心。1970年代,波兰社会经历了希望、失望、迷茫和绝望,盖莱克大量举债导致的繁荣转瞬即逝,经济仍在负病运行。1979年,来自波兰的教皇约翰•保罗二世回到祖国,向信徒发出了“不要害怕”的信息。1980年8月,一场来势凶猛的狂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扫了波兰,格但斯克列宁造船厂工人的罢工使波兰成为了国际关注的焦点,名不见经传的37岁的电工瓦文萨登上了历史的前台,成为了工人领袖。这位聪明而不世故、充满勇气而又独断专行、教育程度不高但具有令人诧异的政治本能、平易近人而又充满领袖魅力的电工成为了受欢迎的民间英雄。
     8月31日,瓦文萨领导的厂际罢工委员会与波兰政府代表签署了21条协议(亦称格但斯克协议),该协议给予了波兰工人罢工和组织独立工会的权利。格但斯克协议的签署,翻开了波兰历史新的一页。9月17日,独立自治的团结工会成立,这是苏联阵营内第一个独立工会,触动着苏联阵营各国政治中心的敏感神经。同年11月,团结工会正式获得注册,成为合法的独立工会。到1980年底,团结工会的会员已达到1000万人,团结工会会员占波兰总人口的1/4多,占波兰劳动力的约80%,官方通讯社波通社不得不承认“团结工会是一支非常重要的社会力量,它在职工中深得人心”,而官方工会江河日下,难以维持。
     一个国家1/4的人口自愿加入一个组织在历史上并无先例。合法化后的团结工会不仅提出了经济要求,而且提出了政治要求。1981年团结工会的纲领指出,“历史告诫我们,没有自由就没有面包。”“我们所思量的不仅有面包、黄油和香肠,而且有正义、民主、真理、合法性、人的尊严、信仰自由和对共和国的修正。”
     1981年3月的比得哥什省人民代表会议发生的团结工会成员被警察袭击事件表明,团结工会合法化后的政治格局是多么的脆弱。针对团结工会成员被袭事件,团结工会做出了激烈反应,并于3月27日举行了4小时全国性警告性罢工,参加罢工的人数达1200万,这是波兰战后第一次全国性的罢工,也是苏联集团内部规模最大的罢工,显示了团结工会的力量。政府为了避免事态扩大,主动承担了政府在处置比得哥什事件上违背政治方式解决冲突原则的责任,暂时化解了迫在眉睫的政治危机。
     然而,政府与团结工会之间的裂痕仍在扩大。6月,波兰官方针对团结工会的抨击调门升高,官方媒体措辞严厉,咄咄逼人,指责团结工会企图夺取政权。当时波兰经济形势日趋恶化,短缺现象日益严重,民众不满情绪持续升高,罢工和示威不断,而波兰统一工人党则以空洞的宣言应对团结工会的谈判要求,以拖延时间。在9月底到10月初举行的团结工会一大上,瓦文萨当选为团结工会主席。大会通过的纲领中刻意回避社会主义一词,同时出现了自治共和国、自由选举和多党制等提法。瓦文萨提出的政府、教会和团结工会签订一项协议的建议未被大会所接受。
     苏联对于自己后院发生的事情异常敏感,担心波兰之火会殃及苏联及其卫星国。9月,苏联官方报纸《真理报》认为波兰工人运动是反革命分子与西方反动的波侨及其颠覆中心的联合行动。苏共领导人勃列日涅夫甚至告诉意大利外长,一旦波兰举行总罢工,苏联军队准备进入波兰恢复秩序。基于1956年和1968年苏联武力干预东欧国家的先例,波兰执政党判断苏联威胁绝非戏言。波兰统一工人党面临着苏联要求采取行动的巨大压力。
     1981年10月18日,波兰统一工人党第一书记卡尼亚辞职,波兰总理兼国防部长雅鲁泽尔斯基将军继任第一书记。雅鲁泽尔斯基11月4日与红衣主教格莱姆普和瓦文萨举行会晤,提出了成立“民主协商阵线”的建议,该阵线由统一工人党、统一农民党、民主党、团结工会、行业工会、教会和学术界各一名代表组成。该建议遭到瓦文萨的拒绝,因为团结工会只有1/7的表决权,距团结工会拥有1/3表决权的要求相去甚远。12月12日,团结工会全国委员会在格但斯克举行秘密会议,会议通过决议要求就当局的执政方式举行全民公决,决定一旦采取非常措施,将举行总罢工。
     12月13日早晨6时,戴深色眼镜、身着戎装的雅鲁泽尔斯基出现在电视屏幕上,宣布成立“救国军事委员会”,全国进入战时状态。全副武装的士兵出现在各大城市,坦克和装甲车开始在街上巡逻。团结工会遭到取缔,正在格但斯克开会的团结工会领袖遭到逮捕,约5000名团结工会的支持者也遭到拘捕。12月16日,波兰军队在武耶克煤矿向示威矿工开火,打死9人,打伤22人。
     波兰实行军管之后,团结工会被迫转入地下,进行非暴力抵抗。在波兰宣布军管后,西方国家开始对波兰实行经济制裁。
     最后的赌博
     军管并没有使团结工会窒息。1982年4月12日,团结工会电台开始播音。4月22日,由布雅克等人成立了临时协调委员会,以领导处于地下的团结工会。布雅克告诫雅鲁泽尔斯基,“将军,你并没有赢,你们只有坦克、枪支和棍棒,而团结工会比任何专政都强大”。临时协调委员会要求取消军管,团结工会合法化,释放政治犯。1983年6月,教皇约翰•保罗二世访问尚处在军管下的祖国,参加明山圣母像供奉600周年大典。教皇在弥撒中间接批评波兰政府,强调“组织工会的权利是人们固有的,是上帝给的,不是国家给的”。在教皇看来,波兰是“精神沦陷区”。
     在教皇访问波兰之后,波兰当局取消了军管。1986年9月,波兰当局释放了所有政治犯。团结工会解散了地下组织,瓦文萨与地下组织领导人成立了团结工会临时委员会。获得自由的团结工会活动分子把每一个节日如五一节、国庆节和独立日甚至12月13日实行军管的日子变成了举行抗议的日子。波兰统一工人党意识到,动用武力并不能摧毁团结工会。团结工会支持者仍在要求工会多元化和团结工会合法化,无休止的罢工使波兰恶化的经济形势雪上加霜,国家与社会关系持续紧张。1988年5月,团结工会发动了一次全国性工潮,8月的罢工来势更为凶猛。
     7年来,雅鲁泽尔斯基殚精竭虑,试图把波兰从危机中解救出来,然而,面对波兰经济危机的加深和社会紧张局势的加剧,他不得不承认其政策已陷入失败。面对8月工潮,雅鲁泽尔斯基命令内务部长与瓦文萨举行会晤,并提出了圆桌会议的设想。10月30日,瓦文萨与官方工会领导人米奥多维奇举行电视辩论,成为了全波兰关注的焦点。瓦文萨在辩论中占了上风,赢得了公众的赞许。据米赫尼克回忆,整个波兰都激动得沸腾起来了。通往圆桌会议的道路因此畅通了。
     7年来,雅鲁泽尔斯基进行了无数次政治和经济改革尝试,但成效不大,最根本的问题是改革缺乏社会支持,民众对执政当局丧失了信任。1985年,克里姆林宫迎来了新主人戈尔巴乔夫,戈尔巴乔夫试图通过民主化和公开性对苏联进行改革。苏联已不再是东欧改革的障碍,戈尔巴乔夫迫切希望通过东欧的改革推动国内的改革。改革的国际环境有明显改善。1987年雅鲁泽尔斯基主张就改革问题举行全民公决,然而投票率仅为67%,赞成改革计划的选民不足50%,最终改革计划遭到全民公决的否决。这表明改革没有得到人民的认同,通过改革摆脱危机的努力已走入死胡同。
     反对派知识分子米赫尼克发表文章,向雅鲁泽尔斯基将军发问:东德领导人昂纳克和西德领导人科尔之间都已经有了对话,为什么不能有波兰人与波兰人的对话?1987年波兰理论界提出了社会主义多元化的新颖概念,雅鲁泽尔斯基敏感地注意到理论界的争论。团结工会老打多元化的旗帜,为何共产党人不堂堂正正举起多元化的旗帜?既然赞同社会主义多元化,为何不将建设性反对派纳入政治体系?
     但是波兰统一工人党党内的强硬派肯定不会赞成,雅鲁泽尔斯基不得不背水一战。在1989年1月17~20日举行的波兰统一工人党十届十中全会上,围绕工会多元化问题发生了激烈争论,党内强硬派不断攻击雅鲁泽尔斯基的“投降主义”路线。
     雅鲁泽尔斯基不得不以个人的政治命运进行最后的赌博。他在全会上提出举行“信任投票”的建议,如果得不到全会的支持,他将辞去第一书记和国务委员会主席的职务,政府总理拉科夫斯基、内务部长基什查克和国防部长西维茨基也将辞职。经过表决,雅鲁泽尔斯基为首的波兰统一工人党领导人取得了胜利,获得了全会的信任。全会通过了《波兰统一工人党中央委员会关于政治多元化和工会多元化的立场》的文件,从此波兰进入了一个转折时期。
     使不可能成为可能
     波兰前总统克瓦希涅夫斯基认为,“在某种意义上看,圆桌会议是自相矛盾的事件。一方面,它是由于软弱引起的。党弱、政府弱、团结工会弱、苏联弱。另一方面,它也是由于认为突破是可能的和圆桌会议可以进行的人们的力量所致。”《选举日报》主编米赫尼克指出,“妥协通常是由两个相当弱的伙伴达成的。当局太弱不能践踏我们,而我们太弱不能推翻当局。正是由于双方的弱点才出现了妥协解决方案的新机会。圆桌会议妥协是可能的,因为双方都有人冒着被其支持者指责为背叛的风险。”波兰统一工人党原第一书记乔塞克强调,“波兰天主教会对于达成妥协是非常重要的。这是天主教历史上伟大和光荣的一页。教会积极促成了波兰的妥协。”
     1989年2月6日~4月5日,波兰统一工人党的代表与团结工会反对派代表举行圆桌会议,讨论的三个主题是经济和社会政策、工会多元化和政治改革问题。代表政府参加谈判的代表有基什查克(当时的内务部长)、克瓦希涅夫斯基(1995~2005年曾任波兰总统)和米莱尔(2001~2004年波兰总理)。代表反对派参加谈判的代表有瓦文萨(1990~1995年波兰总统)、马佐维耶茨基(首届民选政府总理)和米赫尼克(波兰最大报纸《选举日报》主编)。天主教会代表为观察员。
     在圆桌会议举行之初,无论是执政党还是反对派的代表都不知道圆桌会议能否产生成果。团结工会代表米赫尼克被拉到会场,为避免与内务部长基什查克握手,曾躲到厕所,担心与基什查克接触会导致政治上的失贞,并没有意识到他们正在创造历史。波兰统一工人党中央书记乔塞克曾隐喻民主过多的可能危害,他说,“我有一只狗,名叫皮古希。皮古希病了,需要吃药。皮古希就是波兰,而我知道皮古希所需的药就是民主。但是如果我们给我的皮古希注入的药过多,皮古希不会好转,而会一命呜呼。”奥尔舒利克主教则说:“是的,书记先生,但是你的狗只要一见注射器就会晕厥。”
     圆桌会议并不是一般意义的政治秀,而是确实达成了具体的成果。经过近两个月的艰苦谈判,波兰政府和反对派签署了《关于工会多元化问题的立场》、《关于政治改革问题的立场》、《关于社会和经济政策及体制改革问题的立场》三个文件。圆桌会议的主要成果有团结工会合法化,承认团结工会重新登记后作为全国性合法组织在工厂独立存在;对政治体制进行根本变革,实行立法、行政和司法三权分立原则;实行总统制与议会两院制,总统由众议院和参议院联席会议即国民大会选举产生;政府将吸收建设性反对派参政,进行非对抗性议会选举,众议院2/3的席位留给波兰统一工人党及其盟友,1/3的席位实行自由选举。新设立的参议院实行自由选举。
     1989年4月7日,波兰议会就通过了《宪法修正案》、《议会选举法》、《参议院选举法》、《个体农民法》和《工会法修正案》等6项法案,将圆桌会议通过的协议转变为法律。
     波兰圆桌会议最大的成果是允许举行半自由的选举。新设立的参议院举行民主选举,众议院35%的席位(161个议席)实行自由选举,其余65%议席(299个议席)留给波兰统一工人党及其盟党。选举确实具有不可预测性,因为波兰自1920年代以来没有举行过真正公平的选举。执政党控制着媒体,推出了体育明星、电视名人、地方名人和企业家为候选人参与竞选。反对派担心这些候选人会吸引教育水平低的选民的选票。
     在6月4日的选举中,团结工会大获全胜。团结工会获得了参议院议席的99%,众议院实行自由选举的全部议席。波兰政府发言人坦陈,选举具有全民公决性质,团结工会获得了决定性的多数。执政党与团结工会都对选举的结果感到意外,选举前几日,波兰统一工人党中央委员会曾开会讨论了如果团结工会未获得一个议席西方国家可能的反应。而团结工会估计团结工会在选举中不会超过20个议席。团结工会顾问盖莱梅克在选举后发表谈话,“当统治规则发生变化,当斯大林主义体制的传统和共产党任命领导人的权力失去时,就会形成新的政治解决方案。但这并不是今天或明天的事。”但是波兰的变化比盖莱梅克等预想得快。
     为避免1981年遭到镇压的结局重演,瓦文萨说服反对派阵营选举雅鲁泽尔斯基为总统。7月19日,波兰议会两院以微弱多数选举雅鲁泽尔斯基为总统。8月19日,雅鲁泽尔斯基总统委托瓦文萨提出的总理候选人团结工会活动分子马佐维耶茨基组阁。8月24日,马佐维耶茨基在众议院发表施政报告,众议院通过投票授权他组建苏联集团第一个非共产党政府。9月12日,该政府获议会批准,宣誓就职。自此,波兰的历史掀开了新的篇章。
     圆桌会议的会谈需要克服互相厌恶,战胜互相的不信任。由于圆桌会议达成的妥协才走向了6月4日的选举。波兰人通过选票决定其命运,波兰的事件开始了中东欧的民主变革,其大结局是11月柏林墙的倒塌。波兰前总理马佐维耶茨基认为,波兰使不可能成为可能,因为波兰人能够超越所认为的现实政治的最大边界,而对最后的胜利并没有丧失信心。
     捷克前总统哈韦尔指出,团结工会和6月选举促进了他的国家的变革,有助于分割欧洲的铁幕的倒塌。德国总理默克尔称民主和自由之门是由许多人勇敢地打开的,而波兰人在其中发挥了难以置信的关键作用。英国历史学家蒂莫西•加尔登—阿什认为,通过谈判的革命是波兰的独特发现,在某种程度上这是1989年波兰给予世界的礼物。米赫尼克指出,“这是一场没有革命的巨大革命。没有人走上街头,没有路障,也没有枪杀令”。
     2009年适逢波兰圆桌会议和议会选举20周年,波兰以各种形式纪念这些重大的历史事件。与20年前相比,波兰更为安定、繁荣和安全。波兰历史学家阿达姆• 扎莫伊斯基指出,“在1989年之前,撰写波兰历史有点像在钟爱而不可救药的朋友的墓地边歌功颂德。”“而如今当你思考波兰历史时,你自然不会想到‘我们在何处误入歧途’。因为实际上事态的结果非常的好。”
    绝大多数波兰历史学家认为,圆桌会议为波兰和其他苏联集团国家的民主变革铺平了道路,但是波兰一些右翼的政治家质疑圆桌会议的价值,认为反对派签署该协议意味着背叛。波兰围绕1989年遗产的社会分裂尚未弥合,雅鲁泽尔斯基未受邀出席议会的纪念活动,尽管波兰左翼在过去20年波兰及整个欧洲的民主转型中做出了重要的贡献。而团结工会发源地格但斯克工会领导人则对市场化改革颇有微词,认为变化并没有帮助那些争取变革的工人。1989年后的波兰并没有为福山的“历史终结论”提供有效的注脚,倒是为转型国家提供了应对现代化、全球化与一体化挑战的范例。

2009年8月17日星期一

阳光洒满华沙——波兰十年改革一瞥

 

特别感谢未署名网友寄来本文
  
   ——波兰十年改革一瞥

   瑞典 茉 莉

本文有删节,特此向作者和读者致歉。

  在波兰访问的那几日,正是雨后初晴的好天气。宽广干净的华沙街道上,到处
可见五月的鲜花。波兰朋友笑曰:「这是因为华沙欢迎你。」

  记得廖天琪大姐在1991 年8 月访问波兰后,曾经以「乌云笼罩四野」为题,
描绘当时在历史阴影和市场经济之间艰难徘徊的波兰。几年过去,最早由共产党制
度转入民主制度的波兰,在经过一段改革的阵痛后,今天已经是政治体制稳定,经
济连续增长,其「先政治改革、后经济改革」的波兰模式,已经被实践成功地证明
其正确性。在今天的波兰,人民享受着政治自由与新闻言论自由,其经济的发展前
景有如华沙春日明朗的阳光。

  捷克总统哈维尔恰好也在那几天访问波兰。他是来与原共产党国家的东欧邻居
们商量,怎样一起筹备纪念东欧民主胜利十周年的活动。

  ◎「东欧改革失误论」可以休矣

  前不久一位瑞典教授从东欧斯洛伐克回来后,惊呼:「他们的经济发展很快就
会超过我们瑞典。」瑞典曾经一度是世界首富,现在的经济发展情况也还不错,东
欧国家要超过瑞典恐怕还有一段很长的路途要走。但是就笔者在波兰了解的情况看
来,这些年在中国人中流行的「东欧改革失误论」,确实可以休矣。

  所谓「东欧改革失误论」,即认为东欧所采取的全面彻底的改革是失败的,唯
有中共不进行政治改革只搞经济改革的模式才是成功的。波兰人觉得这个说法很可
笑。在1989 年以前,曾有人建议波兰向邓小平的经济改革学习,但在六四惨案发
生后,波兰人全都说:我们不要学习中国那样的法西斯制度,不管怎样,我们还是
必须先从事政治体制的改革,然后再从事经济改革。

  在改革初期,面对共产党留下来的烂摊子,波兰的情况是工农业落后、百业萧
条、经济拮据、制度混乱、产权不清。因此,新政府采取了一个经济学家、一个参
与团结工会的知识分子提出的「震荡疗法」。他们主张把工厂卖出去,谁有钱谁就
可以买下产权。「震荡疗法」的主题就是私有化。这种激烈的转型曾经使波兰经济
一度陷入低谷,使得许多人失去工作,人民一度产生怨言。

  然而,「震荡疗法」的功效很快就显示出来。今天百分之八十的波兰企业已经
私有化,其中中小企业私有化程度是百分之百。只有少数大企业还是属于国营,因
为它们效益差不容易卖出去。从1993 年起波兰的经济开始复苏,连续六、七年稳
定增长,平均增长率达到百分之六。波兰的这种「震荡疗法」所造成的破坏之所以
不像俄国那么大,是因为波兰工人阶级一直是强大的政治力量,从而有效地遏制了
共产官僚借机瓜分国家资产。

  在改革之前,波兰贫困得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可买。现在物质丰富了,但又产生
了新的问题,例如,现在有百分之八的失业率,有些人因此留恋过去有保障的生活。
许多老年人感到不适应时代的变化,他们在年轻时为共产党工作,现在的养老金很
少,因此觉得被生活欺骗了。但新一代的年轻人认为这样的变化是必须的,他们努
力学习新的知识,以在自由竞争的时代里寻找工作和发展的机会。

  由于政治安定,政府权力交换平稳过渡,在经济已经改善的情况下,波兰目前
正在进行一系列社会改革,如行政改革、医疗改革和教育体制改革。其中医疗改革
将把原来瘫痪了的医疗保险制度予以重建。这些都是民主政府造福人民的措施,是
东欧改革健康发展的标志。

  波兰大学中文系教师柯为对笔者回忆波兰改革的坎坷历程时说:现在的波兰人
普遍认为十年前的选择是对的,只有少数老波共党员还念念不忘当年的辉煌。我认
为波兰的民主改革确实是一个很大的成功,如果当时没有这个变化,那么今天的波
兰就会像古巴一样陷入困境。

  ◎波共怎么会走到圆桌会议上?

  我是带着朋友们提出的一些疑问去波兰访问的。其中一个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
是:为什么波共会在1989 年4 月的「圆桌会议」上正式承认团结工会的合法性,
并决定举行民主大选?

  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和苏联共产党、中国共产党相比,波共有其不同一
般的特殊性。是诸种因素促使波共不得不接受政治改革,从而结束自己掌权的历史。

  第一,波兰的共产制度是苏联强加于波兰人的。波共代表的是苏联的殖民制度,
是一个傀儡政权,他们宣扬的共产主义思想并没有被广大人民接受。

  二战结束后,苏联部队留在波兰。原来波兰共产党党员有的被斯大林杀死,有
的被送到西伯利亚去劳改。1945 年以后的波共是苏联指派的,为苏联效劳的。因
此,虽然政权掌握在波共手里,但带有草根性的团结工会却在社会上拥有广大民意
的支持。团结工会为争取基本人权和推动民主进程所进行的不屈的抗争,不仅具有
现代化的意义,对于历史上长期遭受外族侵略丧邦辱国的波兰人来说,他们的抗争
也是具有爱国主义、民族主义的性质的。

  第二,是波兰天主教的影响。波兰人有百分之九十五的人信仰天主教,教会在
波兰人心中享有权威。在六、七十年代,波共的力量一度很强大,但是到了八十年
代,波共力量开始减弱,因为他们的后台---苏联的控制不那么强了,而宗教却
始终守住了一席之地,波兰籍的罗马天主教教宗若望·保罗曾两度访问波兰居中调
停。

  革命后的波兰人大都仍然保持对神的敬畏,他们并不真的相信什么共产主义,
只是为了个人利益而入党。许多共产党员都偷偷地在周日去比较偏僻的教堂去做礼
拜。1956 年刘宾雁先生和邓拓先生访问波兰时,曾为社会主义波兰的小学生路过
教堂时还划十字感到惊异。

  1981 年12 月由于工人罢工政府宣布军管,许多共产党员公开反对本党的戒严
措施。到了1989 年,波共变得更为虚弱,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力量,而团结工会却
迅速发展,力量越来越大。波兰天主教教会也表示非常希望波共能够和团结工会对
话,他们在私下里组织这样的交流和沟通。由于大部分波共党员信仰天主教,和团
结工会之间没有对抗情绪,他们也希望和团结工会对话。

  第三,没有一个共产党政权会自动地交出权力,波共的妥协还在于当时波兰的
经济困境。1981 年戒严以后,波兰的经济状况非常糟糕。面对一波又一波的反抗
浪潮,波共甚至没有办法调动部队,因此在压力下被迫和团结工会对话。

  原波共统治的特殊之处还在于,没有其他任何共产党国家像波兰一样,让全国
百分之七十五的土地为农民私有。在波兰,农民是很骄傲的,他们认为自己是保卫
波兰民族的英雄,是他们养活了波兰,因此他们说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共产党领导。
波兰人生性勇于抗争,农民也从来不像中国农民那样可怜地任人宰割,如果波共要
强行实施共产主义式的土地改革,那就必须把所有的农民都杀死。只有踩在所有农
民的尸体上,共产党才有可能消灭个体经济,把所有的土地收归公有。

  ◎军管后的异议人士和流亡者

  1981 年以后,戒严的铁幕落在波兰。当时,军人在苏共支持下接管政府,从
而结束了长达十八个月的工人大罢工。军人政府把异议人士投进监狱,封锁消息。
所有官方宣传机器都铺天盖地地造谣,说团结工会要推翻政府。镇压的恐怖气氛笼
罩波兰。

  团结工会遭受严重挫折,只能暂时转入地下。但他们仍然坚持出版报刊和书籍,
坚持发出自己的声音。这时波兰教会伸出援手资助许多地下组织。由于教会在波兰
的影响非常大,政府无法强行干涉,因此许多人利用去教堂祈祷上帝的机会,聚会
商量反政府的活动。

  戒严后,许多有影响的团结工会成员被迫离开波兰。尤其是一些作品被禁、被
剥夺出版权利的作家,纷纷逃亡西方各国。而大部分地下组织成员、工会活跃分子
仍然留在国内坚持抗争。

  流亡的波兰异议人士大都是自1981 年形势严峻的时期出国,到1987 年左右形
势稍微缓和一点了,他们便陆续回国,和留在国内的人一起推动了1989 年的民主
改革。

  波兰流亡者在国外为祖国的民主事业做了大量的有意义的工作,如向国内传播
消息,出版书籍,介绍各国社会科学的情况,并翻译各种书刊。这些印刷品被偷运
进在波兰,在地下广泛流传,给予年轻人知识营养和精神鼓舞。正如流亡阿根廷的
波兰作家维托·冈布洛维奇所说:

  「波兰的传播媒体,哼着强制性的调子,像墓地,深渊,荒原一样死气沉沉,
只有波兰流亡者的新闻界才有些许真诚的声音。无疑地,我们的精神在放逐中变得
更诚挚了。」

  流亡者在国外仍然为团结工会的目标共同努力。也许是因为波兰是小国,他们
的流亡者受到的国际关注和资助不太多,所以很少发生争权夺利的内斗和纷争。到
了九十年代,大家都先后回国了,波共也下台了,原来团结一致的异议人士才在政
治自由的情况下分道扬镳,并开始为政治观点不同而争吵。有趣的是,这些吵吵闹
闹的老战士在民主改革十年后又重归于好,因为他们业已经历了初学民主的混乱阶
段,习惯了民主程序和尊重不同意见。

  大多数波兰政治流亡者归国后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他们有的进入政府和国会
从政,有的到学校任教,有的做生意。该做什么的做什么。他们的过去虽然不如俄
罗斯的一些著名异议人士那么显赫风光,但是在今天社会转型的发展进程中,他们
中大部分人成功地跟上了时代。比起俄罗斯的一些失落于社会边缘的异议人士来,
波兰的异议人士的处境是值得庆幸的。

  今天差不多已经被人遗忘了的,是二战时流亡于英国的波兰流亡政府。这个先
抗德后反苏的流亡政府,原来一直是波兰民族的指望。在八十年代后,他们在波兰
国内渐渐失去影响而不复存在,但是他们曾经长期为帮助流亡者而工作,因而被波
兰人所怀念。例如他们帮助过一批批逃出铁幕的难民,给流亡者找工作找住房,资
助年轻人上大学。如现在年轻的外交副部长,他就是八十年代流亡到英国,在牛津
大学攻读政治学,后来回到波兰参与政治的。

  流亡国外的波兰人在很长时间里,都有一个给贫穷祖国的亲友寄钱和衣服的负
担,现在这些已经不太需要了。

  ◎如何对待过去的共产党?

  应该如何对待原来的共产党?在今天的波兰是一个争议性很大的问题。一些年
轻的政治家说,原来的波共已经改变了,过去了历史就让它过去算了。但另外一些
人则坚持主张彻底清算原来的波共,绝不允许波共再对今天发生影响,他们提出了
一个「清查法」以肃清波共流毒。

  正在被追究的是现任总理布泽克。在波共统治时期,布泽克是瓦文萨的地下反
对派的智囊,也是很有影响的反对派人士。当年布泽克的女儿生了重病,必须去德
国就医,波共安全部便要求他签署不再攻击波共的保证,才允许他的女儿出国。据
说他当年在无奈的情况下签了字。这种被认为是变节的事件正在被调查,他的政治
地位因此受到威胁。

  过去的一些普通波共骨干以及基层干部们,在波兰民主后并没有人对他们进行
清算和处理,不过他们必须开始像普通人一样生活。

  波共(统一工人党)于1990 年解散,他们在原来的基础上成立了左翼的「社
会民主党」。1995 年波兰有50 个党派参加选举,结果选出了一个左派政府。到了
1997 年换届大选,便是右派政党上台。现任波兰总统克瓦希涅夫斯基是原来波共
学生会的干部,会好几种外语,有一定管理经验。虽然他被视为是原波共的人,但
他本人早就公开表明他和原来的共产党划清了界限,说:「共产主义时代已经死亡
并且被埋葬。」

  一个健全的民主制度建立了,谁当总统并不特别重要。波兰的经验证明,只要
能改过,原来的共产党人也不是没有机会的。

  ◎瓦文萨的成功与失败

  瓦文萨在世界眼里至今仍然是波兰工人运动的象征。在所有的共产党国家中,
只有波兰出现了轰轰烈烈、几至推翻政权的工人运动。相比之下,包括中国、苏联
在内的所有其他共产国家工人农民,都始终处于消极状态,这不能不说是和波兰工
人阶级具有悠久的反抗传统、以及产生了一批杰出的工人领袖有关。

  作为一个工人革命家,瓦文萨具有敢冒风险自我牺牲的勇气,富有号召力和个
人魅力,但这些不是成功的主要原因。真正使包括瓦文萨在内的一批工人领袖走上
历史舞台的,是由于他们和知识分子建立了长期的、牢固的合作关系,在重大关键
的问题上听从了知识分子在策略上的指导。

  回忆过去的战斗历程,波兰昔日的工人领袖都承认知识分子所做的巨大贡献,
并仍然心怀感激。他们当年处在政治高压下孤立无援,缺乏罢工组织经验以及和政
府谈判的能力,是知识分子教会了他们可以不用燃烧瓶而用别的方法与政府讨价还
价。对此,瓦文萨本人一言以蔽之:全部问题的关键在于,是KOR(波兰知识分子
成立的「保护工人委员会」)使我们学会了怎样去工作。

  然而在团结工会胜利之后,瓦文萨等工人领袖却和知识分子分道扬镳。因为早
先必须依靠工人运动来进行社会改革的知识分子,到了九十年代民主时期,不再甘
做参谋、顾问的角色,他们有了直接投入社会政治的可能。于是知识分子纷纷退出
团结工会,开始创立自己的党派。而当了总统的瓦文萨有一点自大,认为自己已经
学到了许多,不再需要知识分子的帮助了。

  荣获诺贝尔和平奖、并于波兰民主后当上总统的瓦文萨,在革命成功后却光彩
黯然。当一大堆棘手的经济问题摆在面前,瓦文萨便暴露出他工人出身的全部弱点,
原有的「造反」知识已经远远不够应付国家生计。原来拥戴他的波兰人民只好把他
抛弃。

  然而,享受过荣耀的人重新过普通人的日子也不是太容易的事情。这些年休闲
的瓦文萨,据说还是经常出国做演讲。在经济困境里一度挣扎过的普通波兰人讽刺
他,说他有那么多奖金和演讲费,不用工作也可以生活得不错。但瓦文萨仍然还有
东山再起的鸿鹄之志。就在笔者刚抵达波兰的五月十六日,报载瓦文萨宣布再次参
加竞选总统。

  八十年代的波兰团结工会实际上是一个群众性的民主运动,而不是寻常意义上
的工会,也不是党派。1989 年以后,原来支持瓦文萨的人纷纷建立了自己的党派,
今天的团结工会也转型为一个普通的政党。过去的辉煌不再,作为一个群众运动,
团结工会的角色已经结束。作为过去那个时代的反对派象征,瓦文萨的历史角色似
乎已经扮演完了——那美好的仗已经打过。

  ◎波兰知识分子所捍卫的

  由于波兰历史上总是被别的民族奴役和侵略,视自己为波兰民族代表的知识分
子因此走出书斋,和群众广泛联系。在长达一百多年的时间里,波兰作为一个国家
在地图上一度消失,但是这个民族仍然不屈地存在。在国家灭亡时,波兰知识分子
把捍卫民族文化视为自己的最高使命。不管被哪个民族统治,他们的首要任务就是
捍卫波兰文化。因此,波兰知识分子一直在人民心目中地位很高。知识分子的这种
崇高地位使波共不能肆意地侵犯。

  在波共统治时期,波兰知识分子艰难地保持了自己的独立性。据说当时大学里
的一些著名教授,根本就不理睬什么共产党,而一个不够强硬的波共也顾及舆论没
法开除他们。因此,波兰的大学不像中国高校那样完全被共产化。波共政府所能操
纵控制的,只是以不给经费相威胁,使大学经常闹穷。

  如前所述,团结工会一开始,具有历史责任感的波兰知识分子便介入其中做参
谋,起了很大的「智囊」作用。八十年代时,几乎所有的大学里都有教授、社会学
家和哲学家成为积极的异议人士。前面提到的「保卫工人委员会」,就是一批知识
分子于1976 年为援救工人成立的第一个公开的反对派组织。他们不但成功地营救
了一些被捕工人,还创办报纸、建立非官方出版社,和工人建立密切的合作,对工
人进行教育和指导。为了帮助工人与政府谈判,他们还成立了「专家委员会」,稳
健地推动工人运动直至胜利。

  与传统的民族主义观念有所不同,波兰知识分子提出的「公民社会」概念,属
于不分种族的自由主义政治概念。他们倡导的公民社会自身组织起来的战略,导致
各种组织如雨后春笋一般破土而出,例如保卫学生、宗教信徒和农民的诸多委员会,
民间的「流动大学」以及团结工会等组织。就是这些具有公民意识的组织,在1989
年和波共政府谈判并取得选举胜利。

  革命业已成功,波兰知识分子何去何从?他们中一些人走上了政坛施展抱负和
才能,另外一些人却坚持知识分子的本色,不放弃手中的批判武器。例如原来为团
结工会出谋划策的杰出战略家米奇尼克,现在在他创办的报纸上,经常批评团结工
会和执政者,行使监督权力的责任。同时,他们对诸如物质主义、仇视外国人、充
满不宽容等波兰社会的弊病进行严厉的批判,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力。此外,还有一
些波兰知识分子视野变得更为广阔,他们超越国界地关注人权和环境问题,把自己
融入国际人权运动和环保运动之中。

  ◎诗歌是反抗的旗帜

  在华沙阳光明媚的大街上漫步,我时常仰望市中心高高耸立着密支凯维奇铜像。
这位十九世纪的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其一生都在为恢复波兰的独立奋斗不息。在
他著名诗篇<< 给波兰母亲>> 中,他把波兰比喻成悲哀的圣母马利亚,因她的孩子
耶稣被钉十字架而感受极大的痛苦:

  「波兰母亲啊,
  ……
  虽然一切民族、国家、教派都说要相爱,
  虽然全世界都高唱和平,
  但你的孩子只有殉难的死亡,
  只有不能获得光荣的战争。」

  此诗写尽了波兰民族长期被外族瓜分统治以及反抗失败的屈辱和悲哀。波兰在
历史上遭受的侵略、占领、毁灭和再生,使得这片土地经常遭受战争创伤乃至一片
废墟。但是,「国家不幸诗家幸」,弱小屈辱的波兰,其人民的受难成为激发无数
作家的艺术灵感和创造性想象的伟大动力。

  迄今为止,波兰作家已经有五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他们才华横溢,明星辈出。
无病呻吟的所谓「纯艺术」,在波兰是没有地盘的。正如诗人马伊吟诵的:「无论
诗人谈论什么,他总是谈论他的自由。」知识分子的社会责任感和历史使命感,使
诗人成为捍卫民族生存的号角,使诗歌成为反抗专制的旗帜。

  例如斯洛瓦基的《马列克牧师》一诗:「我们决不屈服于国王的同盟,我们决
不向强权和暴力低头。……」在波兰已经传唱了两百多年了。自从波兰「团结工会」
兴起以后,在一切群众集会场合都可以听到这高亢的歌声,在广场上散发的传单上
无不印有这首歌曲,无论是警棍还是水龙头都扑不灭浇不熄它的悲壮的旋律与铿锵
的节拍。

  在波兰民主后的今天,我看到快乐的华沙人在街头奏乐跳舞。古城热闹的地方,
「文学沙龙」、文学咖啡屋经常是高朋满座。这是一个诗的国度,人们的生活中总
是离不开诗。

  其时正是科索沃战事期间,据估计,至少有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波兰人支持北约
轰炸南斯拉夫。这是从专制下解脱出来的人民在获得自由新闻后所持的态度。波兰
是天主教国家,但是富有正义精神的波兰人却愿意站在信仰回教的科索沃阿尔巴尼
亚人一边。那几天报纸报道一个有半波兰血统的科索沃人失踪,国际特赦波兰分部
立即组织寻人。波兰在德军占领时期曾经有过好几个监禁犹太人的大集中营,华沙
原有犹太人40 万,二战时竟有30 万被纳粹送进集中营被残害,其他还有许多人饿
死、冻死。这些历史使波兰人懂得什么叫做「种族清洗」。

  波兰,意为「平原之国」。离开波兰时,我在飞机上俯瞰华沙,只见银带般的
维斯杜拉河在大片绿色平原上蜿蜒。在这个久经患难终于自立发展的国家,勇敢的
人民将把他们光荣的历史继续写下去。

   完稿于1999 年7 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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