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2月12日星期一

美国港口卡车司机给占领港口运动的公开信

2011年12月12日

  我们是在港口和货站之间跑运输的一线卡车工人。我们受洛杉矶港、长滩港、奥克兰港、西雅图港、塔克马港和新泽西港的同行工人委员会委托来表达我们的意愿。尽管面临风险,我们还是愿意支持我们兄弟姐妹的行动。我们中间有一位母亲,其他人都当了父亲。我们当中有五个人有11个小孩,还有个小孩在肚子里。46年来我们一直在海岸和美国商场之间跑运输。
  我们被这场非暴力民权运动所鼓舞,坚信我们工人遭受经济不公而困苦不堪。我们感谢“99%人民大众运动”听取我们正义的呼声,我们对这场运动感到由衷的喜悦,一般我们是不会这样的。
  今天的示威行动将深刻影响我们。尽管我们不能正式地为每一个工人疾呼,但我们要利用这个机会证明,这场运动对于我们全美11万港口卡车工人来说就像每天穿鞋走路一样自然。或许有媒体会问我们为什么要支持封锁行动,事实上也很难说清楚。但我想问其他人,为什么当局不愿意哪怕回应我们一个字?
  我们喜欢车轮上的这份工作,我们很自豪美国由于我们的劳动而前进。但当我们了解我们的工资还不如快餐店的钟点工的时候我们感到非常羞耻。要知道,我们平均每周要工作60多个小时,不能与家人团聚。
  我们的经济危机重重,这个危机才是对我国最危险的占领之一。我们不认为美国卡车司机应当被扫进历史垃圾堆,这份工作应当得到中产阶级等级的报酬,就像几十年前一样。
  我们多么想干净体面地威风凛凛地驾驶卡车,呼吸着新鲜空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贫困和污染像瘟疫一样在港口蔓延,我们的经济体制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公众们,请稍微同情一下我们的遭遇吧!
  为什么呢?就像华尔街可以枉法乱纪,资本家也可以横行霸道。市场在一群骗子手里运行,我们工作的公司管我们叫“自由司机”,好像我们可以做自己的老板一样,但他们处处盘剥我们。我们拿着第三世界的工资,蜷缩在狭窄的驾驶室里。我们没法确认工资,连看都不给看一眼工资单。我们工资计件支付,而没有小时工资。所以我们也占领了港口终端,我们还要阻断交通,我们就是卡车和轮船公司的牺牲品!所以我们被逼上梁山,因为我们就是马路上的“现代奴隶”。
  我们没有休息室,我们的驾驶室里满是空罐子和塑料袋,我们活得像狗一样。一位奥克兰港司机最近被辞退,因为被发现在仓库“有不轨行为”。不论是港口还是终端商都认为没有必要为我们提供起码的像个人一样的工作条件。对于女司机条件尤其苛刻,所以女司机一般很难干长。
  公司强令我们节约开支以保持竞争力,这使得公路失修,危险重重。如果我们想揭露这一切,那下场只有饿死。这使我们不能团结起来争取权利。
  现在很难确定我们这份工作的复杂性质,以及我们的身份。资本家管我们叫“承包商”,劳动局管我们叫“未定性劳动者”,我们管自己叫“黑户”。那些在国际贸易和物流中赚了大钱的资本家刻意回避我们,因为所有人都是这么干的。本周一位记者和我们对话,她解释说会很好地向公众传达。我们希望大家读一读《高盛和其他公司是如何压榨港口卡车司机的》这篇报道。
  但这里还有个问题,为什么SSA这样的公司要这样做?为什么想从埃克森-美孚这里多拉点油的maersk(丹麦船运巨头)这样的大佬也要耍这样的伎俩?
  原因就是,他们要骗税,就要降低物流成本,就要否认我们是属于工会的。
  典型的做法如下:所有的支出都得从我们自己账上算,包括卡车钱或租金、燃料费、保险费等等。我们的老板就不用负担这些成本,而我们却得承受这一沉重的经济负担。单是车钱这一项就是我们一年净收入的四到五倍,我们许多人都只能拿计件工资而不是计时工资。他们现在还是把我们当成“个体户”对待。
  甚至连少数能够成为正式工的人也不能享受到公平待遇,不信你去问问我们的同行,那些为Guess、Armour、POLO等服装品牌跑运输的工人试试?他们所受雇的位于洛杉矶的物流公司是一家澳大利亚公司,在购物季26个司机就累屁了,洗不到澡,没法休息。公司还专门请了一个反工会的律师来对付他们。
  就算工作这样辛苦,我们也不愿意干脆辞职。首先,我们要工作,否则生活就失去了保障,我们许多人就是被绑在卡车上了。但更重要的是,我们为什么要撂挑子?我们就要干司机,我们干得很好。我们富有经验,保证着Target、BestBuy、沃尔玛等大企业的物流。请看看你家里的家具家电,还有你在电视广告上看到的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想一想港口卡车司机为你送到的圣诞礼物,那都是我们的汗水。
  我们宁愿团结一致,从内部改变我们的体制,也不要辞职。我们应当被尊重,受到公平对待,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罢工堵路,向老板示威。就像我们的英雄SSA公司司机达奇-普拉利尔今早高呼:“不斗争就一无所有!”我们越沮丧,就越顽强。我们已深思熟虑,如何有效组织起来,争取尊严、尊重和正义。
  现在贪婪的资本家把我们当成“暴民”,官僚把我们视为试图改善工作条件的“土匪”。但我们相信我们背后团结起来的人民大众的力量与潜能。我们钦佩在海岸工作的劳动者的力量和不屈不挠。我们奋力斗争,抵抗剥削,于12月12日发起罢工。我们宣告:“我们或许没有工会,但无人可以阻止我们团结一心。”
  我们是我们那些示威的兄弟姐妹的坚强后盾,他们帮我们发出声音。但我们还需要你的帮助,我们要一起宣告:“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们组织自己的工会!”

卡车司机莱昂纳多-梅嘉、耶玛尼-伯翰、匈马拉-伯利兹、
阿普杜尔-汗、拉米罗-高代联署

美国港口卡车司机给占领港口运动的公开信

 

  我们是在港口和货站之间跑运输的一线卡车工人。我们受洛杉矶港、长滩港、奥克兰港、西雅图港、塔克马港和新泽西港的同行工人委员会委托来表达我们的意愿。尽管面临风险,我们还是愿意支持我们兄弟姐妹的行动。我们中间有一位母亲,其他人都当了父亲。我们当中有五个人有11个小孩,还有个小孩在肚子里。46年来我们一直在海岸和美国商场之间跑运输。
  我们被这场非暴力民权运动所鼓舞,坚信我们工人遭受经济不公而困苦不堪。我们感谢“99%人民大众运动”听取我们正义的呼声,我们对这场运动感到由衷的喜悦,一般我们是不会这样的。
  今天的示威行动将深刻影响我们。尽管我们不能正式地为每一个工人疾呼,但我们要利用这个机会证明,这场运动对于我们全美11万港口卡车工人来说就像每天穿鞋走路一样自然。或许有媒体会问我们为什么要支持封锁行动,事实上也很难说清楚。但我想问其他人,为什么当局不愿意哪怕回应我们一个字?
  我们喜欢车轮上的这份工作,我们很自豪美国由于我们的劳动而前进。但当我们了解我们的工资还不如快餐店的钟点工的时候我们感到非常羞耻。要知道,我们平均每周要工作60多个小时,不能与家人团聚。
  我们的经济危机重重,这个危机才是对我国最危险的占领之一。我们不认为美国卡车司机应当被扫进历史垃圾堆,这份工作应当得到中产阶级等级的报酬,就像几十年前一样。
  我们多么想干净体面地威风凛凛地驾驶卡车,呼吸着新鲜空气,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贫困和污染像瘟疫一样在港口蔓延,我们的经济体制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公众们,请稍微同情一下我们的遭遇吧!
  为什么呢?就像华尔街可以枉法乱纪,资本家也可以横行霸道。市场在一群骗子手里运行,我们工作的公司管我们叫“自由司机”,好像我们可以做自己的老板一样,但他们处处盘剥我们。我们拿着第三世界的工资,蜷缩在狭窄的驾驶室里。我们没法确认工资,连看都不给看一眼工资单。我们工资计件支付,而没有小时工资。所以我们也占领了港口终端,我们还要阻断交通,我们就是卡车和轮船公司的牺牲品!所以我们被逼上梁山,因为我们就是马路上的“现代奴隶”。
  我们没有休息室,我们的驾驶室里满是空罐子和塑料袋,我们活得像狗一样。一位奥克兰港司机最近被辞退,因为被发现在仓库“有不轨行为”。不论是港口还是终端商都认为没有必要为我们提供起码的像个人一样的工作条件。对于女司机条件尤其苛刻,所以女司机一般很难干长。
  公司强令我们节约开支以保持竞争力,这使得公路失修,危险重重。如果我们想揭露这一切,那下场只有饿死。这使我们不能团结起来争取权利。
  现在很难确定我们这份工作的复杂性质,以及我们的身份。资本家管我们叫“承包商”,劳动局管我们叫“未定性劳动者”,我们管自己叫“黑户”。那些在国际贸易和物流中赚了大钱的资本家刻意回避我们,因为所有人都是这么干的。本周一位记者和我们对话,她解释说会很好地向公众传达。我们希望大家读一读《高盛和其他公司是如何压榨港口卡车司机的》这篇报道。
  但这里还有个问题,为什么SSA这样的公司要这样做?为什么想从埃克森-美孚这里多拉点油的maersk(丹麦船运巨头)这样的大佬也要耍这样的伎俩?
  原因就是,他们要骗税,就要降低物流成本,就要否认我们是属于工会的。
  典型的做法如下:所有的支出都得从我们自己账上算,包括卡车钱或租金、燃料费、保险费等等。我们的老板就不用负担这些成本,而我们却得承受这一沉重的经济负担。单是车钱这一项就是我们一年净收入的四到五倍,我们许多人都只能拿计件工资而不是计时工资。他们现在还是把我们当成“个体户”对待。
  甚至连少数能够成为正式工的人也不能享受到公平待遇,不信你去问问我们的同行,那些为Guess、Armour、POLO等服装品牌跑运输的工人试试?他们所受雇的位于洛杉矶的物流公司是一家澳大利亚公司,在购物季26个司机就累屁了,洗不到澡,没法休息。公司还专门请了一个反工会的律师来对付他们。
  就算工作这样辛苦,我们也不愿意干脆辞职。首先,我们要工作,否则生活就失去了保障,我们许多人就是被绑在卡车上了。但更重要的是,我们为什么要撂挑子?我们就要干司机,我们干得很好。我们富有经验,保证着Target、BestBuy、沃尔玛等大企业的物流。请看看你家里的家具家电,还有你在电视广告上看到的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想一想港口卡车司机为你送到的圣诞礼物,那都是我们的汗水。
  我们宁愿团结一致,从内部改变我们的体制,也不要辞职。我们应当被尊重,受到公平对待,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罢工堵路,向老板示威。就像我们的英雄SSA公司司机达奇-普拉利尔今早高呼:“不斗争就一无所有!”我们越沮丧,就越顽强。我们已深思熟虑,如何有效组织起来,争取尊严、尊重和正义。
  现在贪婪的资本家把我们当成“暴民”,官僚把我们视为试图改善工作条件的“土匪”。但我们相信我们背后团结起来的人民大众的力量与潜能。我们钦佩在海岸工作的劳动者的力量和不屈不挠。我们奋力斗争,抵抗剥削,于12月12日发起罢工。我们宣告:“我们或许没有工会,但无人可以阻止我们团结一心。”
  我们是我们那些示威的兄弟姐妹的坚强后盾,他们帮我们发出声音。但我们还需要你的帮助,我们要一起宣告:“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们组织自己的工会!”

卡车司机莱昂纳多-梅嘉、耶玛尼-伯翰、匈马拉-伯利兹、
阿普杜尔-汗、拉米罗-高代联署

来源:工人论坛(http://a.gr71.com/portal.php?mod=view&aid=14792

2011年11月25日星期五

恐怖与暴力王国中的和平手段

 

恐怖与暴力王国中的和平手段
放下武器加入游行队伍也门,是一个有2350万人口的贫穷国度(阿拉伯世界最穷的国家),几乎全民信奉伊斯兰教。全国人口中有40%的人失业,逾30%的人营养不良,几近50%的人处于赤贫,大部分民众生活费每天不超过2美元。民众普遍教育欠缺,法制程度低下,血亲复仇、绑架、抢劫等行为已经司空见惯。而由于长期战乱,政治不稳定,再加上尚武传统和复仇文化,枪支在也门社会泛滥。据估计,在也门有超过6000万支各种枪械,人均近3支,居世界之最——“自动步枪、炸药、甚至火箭筒在街角公开售卖”。也门还因此成为基地组织最新的落脚点,恐怖活动在也门层出不穷。然而,令世人惊异的是,在枪支这么泛滥的也门,当今年年初突尼斯、埃及爆发革命,也门形势一触即发之际,国际社会普遍担心也门的暴力事件将会严重得多,担心这场革命会陷入暴力泥潭,扭曲阿拉伯之春的形象。但是,也门人却并没有把枪拿出来,而是同样选择了和平的游行方式——上街的人们把武器放在了家里,甚至不少武装部族也放弃了长达数百年暴力仇杀的传统,放下武器加入到多达百万之众的和平示威游行的队伍之中,在游行的时候,示威者高举印有“和平、和平”字样的旗帜,大声呼唤“要和平、不要内战”。
而更让人惊异的是,当萨利赫当局用明显过度的武力对待游行者时,也门民众也保持了极大的克制。失业率高达60%的青年人没有冲动地举枪造反,最多只是投掷石头还击。对此,萨利赫没有手软,而是一次又一次挥舞屠刀,10月中旬,萨利赫当局曾对游行民众发动大规模攻击,造成数百名包括妇女儿童在内的平民死亡。包括中国在内的安理会理事国一致通过安理会2014号决议要求也门当局结束对平民的攻击,强调对所有这些侵犯人权和滥用暴力的行为,应追究其责任。
即便如此,游行民众仍然保持了克制。今年的诺贝尔和平奖得主,这次也门革命的领袖之一塔瓦库·卡曼在英国《卫报》撰文称,“也门人民用其惊人的和平气息让人大吃一惊,让政府对革命者无节制的暴行展露无遗。革命者们用胸膛迎接子弹,守护革命不让其陷入暴力的泥沼。已有1000名烈士倒下,还有数千人受伤,然而面对屠夫,我们还是没有拿起一件武器。”,卡曼强调“我们绝不会走上暴力革命的道路”。
或许有人对萨利赫今年6月在总统府遇袭受伤一事印象深刻,不过这并非游行者干的,而是从政府军叛离的反对派军人。总之,在与萨利赫当局长达一年的斗争中,游行民众可谓贯彻了“非暴力”这一方针,在这次阿拉伯革命中最具代表性。
为什么要“非暴力”?为什么也门人能做到“非暴力”?
“女甘地”塔瓦库·卡曼 本次也门革命的其中一位领袖,就是上述的这位叫做叫塔瓦库·卡曼的女记者,在今年1月到3月时,她组织发动了“愤怒日”等多场示威抗议活动,她被称做“铁娘子”、“革命之母”,然而其年龄才32岁,是诺贝尔和平奖历史上最年轻的得主。在多年以前,卡曼就已经热心参与女权、民权的各种活动,她是也门最早在公开场合摘下面纱的女性,宣称伊斯兰教义并没有女性蒙面纱的规定,这仅仅是个传统习惯,是可以破除的。她成立了女性无枷锁记者组织,热心参与国内政党政治,2007年开始,卡曼就经常领导人们在政府前面的自由广场举行集会与静坐活动。在也门人心中,卡曼享有很高的威望。卡曼又被称为也门的甘地,她宣称“只有和平革命才能解决也门的问题,在街上进行和平示威是唯一的道路”“非暴力行动将会治愈也门,并将我们带入下一步——建设一个自由的现代化国度”,卡曼的非暴力思想,深受圣雄甘地、黑人民权领袖马丁路德金、曼德拉的影响。而她也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也门的民众
为什么要选择“非暴力”
事实上,从19世纪末“托尔斯泰主义”诞生以来,非暴力思想就成为民权运动的一大主导思想,想要革命,不一定非得“枪杆子里出政权”。二十世纪三大民权运动,甘地领导的食盐长征、南非的反种族隔离运动、以及美国黑车民权运动期间的餐厅静坐抗议及公车杯葛运动,都深深打上了“非暴力”的烙印。
之所以要选择“非暴力抗争”,是因为暴力本身很难摆脱“残酷”“流血”等与现代文明不相容的非人道行为,而且“以暴易暴”往往会带来严重的后果,例如在中东和非洲不少地区,还存在着可怕的“种族仇杀”,多少世代都不得安宁。另外,以暴力形式上台,使政权本身多了不该承受的成本,无法轻易下台,偏离了政府本身仅仅是做公共服务的本质属性。
随着现代文明的前进,“非暴力革命”已成为多数国家的共识
反对者质疑“非暴力”是否可能
对“非暴力革命”的另一种质疑,是认为“非暴力”根本难以做到,只要是上街,就会破坏治安,破坏稳定。
卡塔尔半岛电视台今年三月,曾制作了几集讲述阿拉伯革命的系列纪录片《人民与力量》,在描述卡曼与也门革命的一集中,半岛电视台采访了支持萨利赫的民众,他们的语调颇有熟悉感。他们如此陈述他反对革命的理由:“变革的好坏很难描述,因为我们不知道这是怎么发起的,也不知道会带领我们去向何方。我是这个社会的一份子,我们支持萨利赫总统提出的对话,因为这样才能保证社会的安全和稳定”“我们的社会已经有足够的表达渠道了,有法律、有各种社会团体,有什么困难为什么非要上街而不是向政府提意见呢?最重要的,是保住和平与稳定。”
萨利赫下台说明“非暴力”奇迹在也门已经成功
然而,事实已经证明,在也门这场革命中,滥用暴力造成流血事件的恰恰不是上街的民众,而是原先的执政者。而且,即便如此,非暴力革命仍然是有可能成功的,在突尼斯、在埃及、在也门,都证明了这一点,这固然有国际社会施压的因素,但也说明了武力暴力是难以阻止人心向背的。也门革命的成功,确实是“非暴力”的成功。

2011年11月14日星期一

百事中国五地工人停工维权 重庆、成都等地参与维权员工已达千人

    自由亚洲电台2011-11-14报导
    台资在中国大陆食品企业康师傅收购百事中国股权后,百事中国的五家瓶装厂周一起停工维权。周一早上,位于重庆、成都、南昌、福州、长沙五个厂的员工集体递交了15至16日请假的假条。他们表示,如果公司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说法,将会提起诉讼。
    11月5日,康师傅和百事可乐共同公布了双方的联盟协定,如若得到有关部门的批准,康师傅将以康师傅饮品控股5%的股权,换取百事可乐中国在内地24家瓶装厂的所有股权,成为这些瓶装厂的新主人。
    此举遭到了众多百事可乐中国瓶装厂现有工人的反对。百事可乐重庆瓶装厂工人认为,他们此前甚至没得到通知就被卖了。百事可乐试图单方面和他们解约,然后让他们再和康师傅签约。在这个过程中,工人的权益却得不到任何保障。
    周一晚间,百事发表声明宣称,「百事是一家负责任的雇主。我们高度承诺保护员工的权益。我们与康师傅的联盟倡议有待政府批准。若获批准,罐装厂系统劳动合同将继续履行。在新的联盟下,百事将一如既往地保持其在中国积极参与、密切合作的市场地位。我们正与员工进行积极沟通。」
    陆媒报道,周一早上9点,百事重庆工厂门口拉起了横额,员工口号整齐,但情绪激动,要求公司进行补偿。在工厂的布告栏以及百事的宣传广告旁,随处可见员工对此次联盟事件的「意见」:「骗子」、「诚信何在」「还我青春」等字眼频频出现。报导说,重庆、成都等地参与维权的百事可乐员工总数约千人。

百事中国五地工人停工维权 重庆、成都等地参与维权员工已达千人

2011年11月4日星期五

东德工人组织自由工会——工会活动份子访问记(1989年11月)

 

东德工人组织自由工会——工会活动份子访问记

译者:藜民

资料来源:十月评论 第16卷第7期(总第146期)1989年11/12月

问:你对FDGB(东德的官方工会)的角色有什么看法?是党的工具还是保卫工人阶级权益的组织呢?
答:FDGB只扮演了提供福利服务的角色。它的工作包括处理社会保险、退休金、疾病津贴、家庭津贴,管理工人公共房屋及组织暑期旅游等。这是众所周知的。但关系到我们的权益、工资、工作条件等等,可以肯定地说,这个『工会』绝对不能做到这点。
  工资水平由国家一般性地订定,但每个工厂则具体地厘定。那即是由党及FDGB互相协议。但我从来没听闻工会向当局施加任何压力。我工作的地方工作环境非常之差,噪音、有毒气体弥漫、酷热等。工会从没有关注这些问题。
  至于我们要求支付做厌恶性工作的工人津贴的事,我听到一位工会干部埋怨我们经常要求赚取更多。发现厂方从未付给我们法定工资的却是一名管工,而并非是工会。
问:FDGB如何组织?你可否投票选出你信任的人担任工会职务呢?
答:车间代表由各单位及工作部门选出。理论上,我们可以选出我们信任的、肯替我们说话的代表。但实际上,很少人愿意出来竞选,大多数是推推让让后无可奈何出来竞选的。这是不足为奇的,因为当选后也只不过是有发牢骚的权利而已。
  工会的全职人员由上层指派,工会委员会则基于预先编好的名单而选出。我们工厂的全职工会人员是来自党校的。
问:但看来东德工人参与工会的比率是很高的。
答:对,约98%工人参加工会,不是为了要争取什么权益,而是基于前述原因。工人不能避开工会,而且,工人不加入的话可能招致麻烦。通常当工人新入厂工作时,他就会被迫加入工会。可以说,左手签工作合约,右手填工会会员表格。
问:除了退休金及疾病津贴基金外,其它福利服务的财政来源是怎样的呢?
答:是政府资助及工会会费。
问:东德一周工时大约多少?
答:一般是43至45小时,12年前,政府曾建议及通过法案将工时减至40小时,先从轮值制的工人及有孩子的女工开始。但之后就没有了下文。至于有薪假期,11年前,当政府订定全国一年内的假期时,取销了我们在工厂中争取到的额外假期,工会却没有任何反应。
  今天,正当大量东德人移往西德时,当局就辩称『你们还会认为在这劳动力缺乏的时候还可削减工时吗?』
  工人并没有就削减工时而施加什么大压力。最近一项调查显示。一日8小时45分钟的工时中,实际工作时间只是5小时,工资方面也同样出现问题。整体来说,所赚取的工资可维持基本上的需要,但超乎这方面的,例如并非绝对需要的消费品,由于太贵,则不能负担得来。
问:今天,整个制度受到挑战,FDGB怎样应付呢?
答:我们没有连接各工厂的信息网,因此我不能了解整体情况。但我知道工会出现集体辞职,而工人则声言假如工会不放紊追随政府的路线的话,他们则拒交会费。
  领导层已放弃工会前总书记迪殊(Tisch);而各地不同的工会已免去原来的领导人而改由新面孔担当。FDGB并没有延迟大会,而是如常举行。这些都不是偶然发生的。这完全是由于工会内外的压力所致。
问:你提出的要求成立独立工会的呼吁并非是第一个,对于别人所提出的你有什么看法?你是否感觉到有大部份工人明白到组织独立工会的重要性呢?
答:通过《电报》通讯(由『环境图书馆』出版)及与别人交谈,我们只听闻遇一些:党对资讯手段绝对控制,我们根本不能知道详情。我曾试图到《电报》要求见提供消息的人。他原来是工人,已迅速被调派到保加利亚。这就明显显示我们已击中了制度的要害。
  我们会作为一个发起组织,讨论关于工会是否需要独立的问题,并与那些希望脱离FDGB的工人组织联络。挑战目前工厂内的制度的组织远远落后于政治的发展。我们要迎头赶上。
问:你是否认为至少有规模较小的工人组织是支持你们呢?
答:当然,目前只是接触的问题,因为在各车间之间还没有任何可使我们互相联络的渠道。我们整个社会都笼罩着恐惧。在街头,我们已能摆脱那些秘密警察,对自己的力量已充满信心。目前,工厂的情况有点不同。工人可以被个别认出,随时受解雇的威胁。很多人现正集(亟)待突破。
问:谈到恐惧,有时你对于被跟踪采取毫不顾忌的态度,使我感到惊奇。
答:在这些环境下,我所知的就只有勇气。在东欧,我们正创造历史。这个历史性的机会我们定要抓紧,不管什么代价,假如错过了这个机会的话,我永远都不会饶恕自己。我已等了二十年了。

(译自法国《红色周报》)

东德工人组织自由工会——工会活动份子访问记(1989年11月)

2011年11月2日星期三

成立独立工会的呼吁——『独立工会倡议小组』(1989年11月)

 

成立独立工会的呼吁

——『独立工会倡议小组』

资料来源:十月评论 第16卷第7期(总第146期)1989年11/12月

  四十年来,FDGB(东德官方工会)究竟替我们做过什么事?它有否将缩减工作周的要求作为一种恒常性的要求向工厂管理层提出?它为何不发动我们起来争取一周工作四十小时?
  它曾否行动起来争取我们的工资指数达至隐蔽通胀的水平?它如何不就工资增加作恒久性的谈判?当工厂要加强工作强度时,FDGB官员究竟去了哪里?他们是否站在我们这一边?在未能保证有关工资增加之前,他们会否停止实施新的工作规条?
  平均来说,我们比西方工人少十天有薪假期,FDGB怎么可以忍受这个事实?
  FDGB曾否要求将退休年龄降低?
  我们何曾见过工厂的工会领导人顾及我们的利益,拒绝接受国家的计划?
  总括来说,我们可曾见过工会反对国家及党而替我们争取到任何东西?
  已足够了,四十年来,我们的利益并没有真正受到保卫!
  我们不能再任由别人摆布,即使这些人是『理智』的。我们应掌握自己的命运。
  从自己的职级当中选出自己的代言人!
  要求自己的代表将你自己的要求向工厂管理阶层提出!
  保卫那些代表——假如他们面对困难!
  将结果公布,这是防止报复的保护手段。
  寻求与其它工厂接触联络!
  成立独立工会!

(译自法国《红色周报》

成立独立工会的呼吁——『独立工会倡议小组』(1989年11月)

2011年11月1日星期二

政治革命——及其可能遇到的危险(曼德尔,1989年11月)

 

政治革命——及其可能遇到的危险

曼德尔

资料来源:十月评论 第16卷第7期(总第146期)1989年11/12月

(《国际观点》编者按:东德政治革命的伟大情景,不但是工人民主的再生,而且提供了对于革命和社会主义的远景使人振奋的争论题材。11月初,我们的同志埃·曼德尔接受汉波特大学邀请去作二次演讲。东德的反对力量趁这个机会组织了一个公开讨论会,邀请曼德尔和东德共产党的几位代表就社会民主的问题进行争论。在这些争论,曼德尔是以第四国际的代表发言,所以能够提出我们这个派别的一般观点。他也有机会参加了柏林围墙决口以前的群众示威游行。]

  震撼了东德的群众运动高潮已经达到了真正革命的程度。这个运动已经远远超过了自从1968年以来,如果不是自从[1936年的]西班牙革命以来我们所见的任何事件。这可从参加人数之多来证明。在11月4、5、6日,将近二百万人上街。在11月4日,75万至100万人在东柏林示威游行。这是德国工人运动史上最大的示威游行。
  在同一时间,35万人在来比锡,30万人在德累斯顿,7万人在卡尔·马克思城,6万人在海兰,5万人在茨外口,2万5千人在筛林,几万人在其它小城市。以人口比例来算,这等于7、8百万人在法国或意大利示威游行,或者5、6百万人在西班牙。
  毫无疑问,大多数的示威者是工人。光是人数的多少就可证明这点。像来比锡,这么一个50万人口的工业中心城市,如果绝大多数的工人阶级不是上街头,它哪里会有35万个示威者?像东柏林这么一个150万人口的城市,难道知识分子、家庭主妇和中学生有75万至100万人吗?
  东德所开始的革命之具有无产阶级性,也可由企业中的广泛骚动和不满得到证明。当然它还没有1968年法国5月和1969年意大利的热烈秋天那样的罢工浪潮。但是在多数大企业中,工人们经常集会讨论问题。在几个工人『基地』,特别是在全国最大工厂卢那化学厂,工人集会讨论了一个议决案,要求发动三天总罢工来逼使厂的政治局辞职。政治局不得不辞职了。

人民自动提出大量的要求

  11月4日的东柏林示威进行的特点是,除了人数众多以外,示威的人民也前所未有地、自动提出了大量要求。一整批被严密地组织、被窒息和被压迫了几十年的工人阶级,现在突然觉醒,像个打开了锁炼的巨人。这是每个真正革命所共有的特征之一。
  这些卑下的、被压制的人们,站立起来,挺直胸膛,向前进行,而且高呼所有他们认为不对的事情,所有使他们受苦的事情。这批人民在11月4日占领了东柏林市中心。过去从未见过的事情发生了。他们不只是高呼。他们不像法兰西大革命时那样著名人物写出他们的要求。他们自己写。
  示威者携带了至少7千个他们自己做的标语牌和旗帜。因此,百分之九十以上不来自任何组织或团体。它们直接来自劳动人民群众的心声。罗莎·卢森堡的后裔真没有辜负了她。今天,历史已经宣告她没有白白战斗;她没有白死。
  我不能把所有的标语记载在这里。这些标语的一般语调反映了希望和怀疑、幽默和无礼的结合。这种结合恰当地反映了群众现阶段的意识水平。示威者的政治感的另一指示是,游行散后,他们不把标语牌带回家,而把它们钉在议会大厦墙上。
  以下是几个具有代表性的标语:『我们是人民』,『我们要留在这里』,『自由选举』,『反对镇压』,『使新论坛成为合法组织』,『工会自由』,『旅行自由』。
工人与知识分子的合作

  这次的示威游行是由东柏林四人剧院的工会支部所组织的。它标志了知识分子和工人的合作,使我们想起布拉格之春,而且觉得与苏联的情况完全不同,更不必说匈牙利和波兰了。
  二十七位演讲者代表了极左以外的所有反对派。也有二个东德共产党改革派的人发言,但他们受到不少群众的嘘声。一位演讲者特别提出了独立工会筹备小组的要求:提高工资;缩少养老金的差异;人民控制供应品。
  在讲台上,以及在人群中,示威游行有使人热血沸腾的国际主义色彩。集会开始是一首支持尼加拉瓜的歌曲,由二位在数星期前遭到警察殴打的青年歌手主唱。大众给他们热烈的掌声。
  有人呼吁支持捷克受镇压的反对派份子。有人挥动支持南非洲斗争的旗帜。有人举着舆中国学生团结一起的标语牌。有人举着一面反映了愉快的柏林人的率直的大宇牌:『老戈,谢谢你。你帮过我们的忙。现在我们要帮忙你。』有人在讲台上念了一首苏联的诗。诗名是:『一位无名的政治犯致斯大林同志的信』。
  所有这些并不是偶然提出的,正如群众一致反对民族主义和军国主义不是偶然发生一样。今天,东德是世界上唯一完全由社会性质所定性的国家。没有民族性质。东德人民完全反对军国传统,包括东德官僚层试图移植到青年的脑中、但又没有成功的斯大林主义和普鲁士军国主义的结合。这至少在目前就给东德的工人、知识分子和青年带来了国际主义的真正开端。它的前途就要看政治革命的前途,和它在欧洲及世界上其它国家的反响了。
许多成果已被积累起来

  仅仅在一个月之间,劳动群众的浪潮已经积累了许多成果。东德的政治与社会局势已快速地变成为真正的革命爆炸。
  反对派已经争取到合法的地位。所有的团体,包括极左派团体,都可以公开活动。主要的反对派『新论坛』不但在电台和电视上发表意见,而且受到西德电视的访问:新论坛至少在来比锡的基地拚命地吸收会员。它还极力争取参选的机会。事实上,除非反对派参加,否则,所有这些选举都会失去合法性。这点已经在原则上被11月8至10日所召开的东德共党中全会所接受。
  镇压已经停止了。东柏林警察长在『红色市政厅』的露台上就警察的坏行为向大众道歉。受人痛恨的秘密警察不敢乱动。其头子已被赶出政治局。无疑地,他也会被赶出中央委员会。
  移民的权利和旅行的自由已被认可。政府已经根据示威者的要求全部辞职。新任总理莫德罗,原是德累斯顿党委书记,他是亲戈尔巴乔夫改革派的主脑。他的助手舒哈布斯基企图在柏林塑造一个改革的形象。一部份保守派在街头的群众压力下已退出政治局。东德共党中产生倾向和派系
  新闻媒介已经开放了,虽然还没有像今天的苏联那样开放,但比戈尔巴乔夫时代初期的情况是好多了。在党的报纸上,特别是在基层组织的报纸和共青日报《青年世界》上,非正规者的以及反对派的文件都受到广泛的传播。事实上,不同的倾向和派系正公开地在东德共党中形成(这比苏联走得更远)。东德共党于11月8日开始举行为期三日的中央委员会。那天晚上,会议大楼前发生了一幕史无前例的奇景:超过了一万个东德共产党反对派份子,举着数以百计的标语牌,要求在年底以前召开党的特别大会。11月10日党领导层屈服了,答应召开党的特别大会。
  所有的反对派团体,包括东德共党内部的反对派,都准备出版印数极多的独立刊物。
  工厂里也在讨论改换组织结构的问题。改革官方工会?还是成立新的工会?所有代表是否应该经过自由的、多重候选人的选举而产生?德国中部有光辉传统的工厂议会会员的新任务应该是什么?所有这些问题无疑会在最近将来得出决定。
  教师们自动采取步骤使教育制度有新的生命。这个教育制度本来是受全世界人民所仰慕,但却被恐惧『不同的思维』的官僚层完全破坏。医生和护士正采取同样步骤来复苏卫生制度。
  所有这些自发的活动,在全国各地发生,牵涉到数以十万人计的、各种范围的人民。在目前这个阶段,他们是完全不受控制的。无论如何,他们的效果会长存的。
  举一个动人的例子:由于克伦茨的亲自下令,法兰福安渥特的奥西茨基中学的学生不但被开除,而且不许转入东德任何中学。他们犯了什么『罪』呢?他们手写了一个文件,要求稍为减少一点军费,把这笔钱用在教育上,因为欧洲的局势已经缓和。今天,这批学生在全国各地被当做民族英雄来接待。
  但是,我们不应该被这些自发的狂欢冲昏头脑,而认为这个宏伟的革命运动只会因为它涉及的范围广而延续下来、得到胜利。这个革命爆炸包括了两个致命的弱点:
  第一,现在只有真正自我组织的胚胎。从长期来看,示威游行,即使是最庞大的,也不能代替这些结构。比较有远见的反对派人士(党内及党外的)都看出了这点。他们尽其全力来推进自我组织。他们也在文章中提出这些建议。大量的传单在东德流传。
  然而,目前群众似乎在犹豫不决,如果不是弃权的话。随着新形式的自我组织在工厂中出现,这个情况也许会改变。那就无疑会是革命的新跃进。
来比锡的特别情况

  来比锡有特别的情况。新论坛已经成为群众组织。它事实上已经建立了一个双重政权的架构。它的领导层,虽然能够在每星期一领导巨大的游行,而且组织了有效率的纠察队,但不是选举产生的。
  还有,群众运动和反对派既没有明确的政治目标,又没有想到应该创立运转政权的机构。一般而言,我们可以说在目前的政治力量中有五大派:
  (1)群众性的反对派组织,包括新论坛、即刻民主、社会主义基督徒,以及改组后的社会民主党。所有这些组织都清楚地说,他们赞成建基于主要生产资料集体所有制和政治多元化的民主社会主义。但是,他们对于工人和人民国家的机构和政府,没有清楚的观念。『集团政党』,特别是吉拉斯的民主自由党也跟这一派人搞在一起,但它的观念更加含糊。
  这些组织结合在一起,无疑会在自由选举中赢到多数。但是分化似乎必然会发生。新论坛的右派和一些『集团政党』份子会更向右转,其它的组织会向左转。社会民主党曾公开地宣布赞成,除了零售贸易以外,在所有企业中保持集体所有制。这会维持长久吗?目前很难预测。
  (2)左派在东德共党内部的反对派中占多数,但在党外则占少数。它主张民主化的工人国家,而这个民主化工人国家应该建基在政治多元化、民主的自由、主要生产资料和银行的集体所有制、民主的和非中心化的计划以及工人自管。这一派人得到许多工人的支持,但是很难估计它的全面影响。
  (3)保守的、后斯大林主义的派系主张维持现状,仅作少许表面的改变。它在官僚机构中占多数,在东德共党中占少数,而在无组织的群众中几乎不存在。
  (4)官僚机构中的『改革派』。这一派在东德共党中占多数,但在官僚机构中(仍)占少数。在目前,它在非党的群众中引不起共鸣。但是,如果它实现了大量的改革,这个局面可能会改变。它分为二翼:技术官僚翼倾向于以匈牙利和波兰模式为基础的、受到瑞典式的『市场经济』强烈引诱的新自由企业主义;以及对工人阶级压力和社会主义传统的感觉比较敏锐的一翼。
东德共党很可能分裂为三或四个政党

  (5)这一派我们可以称之为亲资本主义派。它赞成与西德无条件统一。这在目前情形下表示东德被帝国主义的西德所并吞。『集团政党』中的最小政党,国家民主党似乎是这个亲资本主义的倾向文化媒介。它在群众运动中得不到共鸣。在11月4至6日的大示威游行中,没有一个标语牌是要求统一的。在东柏林的示威中,7千个标语牌中只有2个要求『社会的市场经济』。有几个标语牌要求手工业者的自由。这个口号是没有什么可以反对的。
需要在政治上能干的前锋份子

  但是,为了开启使政治革命能够胜利和巩固的道路,我们需要化更多时间和做更多工作,特别是需要一批前锋份子。为了在政治和经济的领域定出制度上一定的目标,这批前锋份子,需要在政治上,对所有参与运动的工人群众,应用联合阵线的策略。
  几个星期来,东德人民,特别是反对派,已经对暴力镇压的威胁,特别是『德国的天安门』’看得非常严重。
  虽然有此担忧,示威仍然继续,这个事实证明群众不但已经认识到他们的权力,而且已经不再恐惧和和宿命。这些事实就是真正革命的征象。而且,这个担忧不是毫无根据的。
  11月9日无疑是决定性的日子。坦克已在来比锡布防,且有开火的命令。教室和医院都已空出来接待伤者。群众于是立刻警告人工厂中的工会支部。
  据说,开火的命令,只在示威游行之前二小时,甚至半小时,才予以取消。取消开火的决定来自政治局,由克伦茨发布。无疑地,这是莫斯科施行强大压力的结果。
  据说,戈尔巴乔失警告昂纳克,如果他对人民开火,克里姆林宫的整个外交政策就完蛋。他们就会再进入冷战的气候,比柏林围墙刚建立时的情况更坏,对苏联和所有东欧国家的经济有悲惨的后果。证实这个报告是非常重要的。但是,这似乎是可相信的,因为它代表对这样一个罪行在国际上反响的现实判断。
  然而,示威游行的规模之大,也影响了政治局的决定。这就是说,即使克里姆林宫的领导层有改变,在这个阶段镇压是不可能的。虽然不能排除警察的挑衅,但是,由于反对派正确地着重运动的非暴力性,要示威者实行自我控制,而且以纠察队围绕着警察局来避免直接冲突,它尽可能地减少了这个威胁。
  这个问题应该从更广的地理、历史角度来讨论。自从一九一七年以来,所有革命者都希望德国革命和俄国革命联系起来。这对世界革命代表决定性的突破。从反面来说,国际资产阶级(以及日后的资产阶级和克里姆林宫官僚层)要千方百计地找到宪兵把德国革命的可能性消灭于萌芽时候。诺斯克和它的自由圈;德国国防;希特勒的特务和军队;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占领车;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和华沙公约,都先后执行了这种宪兵的功能。
  今天是一九一八年以后的第一次,东德的改治革命是在没有人能在目前扮演宪兵角色的国际环境中发生。这是世界规模上发生的、以及戈尔巴乔夫上台后发生的许多变化(例如抛弃了勃列日涅夫的有限主权论)所造成的。
  我们必需认识到东德政治革命的胜利、东德工人阶级之夺取政权(这是可能的,虽然不一定),对世界革命可能发生的影响。东德的火花可能点燃整个欧洲,甚至苏联和中国。
克里姆林宫领导人面对不能解决的两难处境

  这就导向克里姆林宫和华盛顿/波恩/北大西洋公约组织面对真正的进退两难。如果苏联像对一九六八年的捷克一样再度干涉,戈尔巴乔夫的整个政策就完蛋。同时,一个相等于(如果不是大于)美国人民反对越南战争浪潮的巨大抗议浪潮就会在苏联发生。但是,如果莫斯科让民主的工人政权在东德建立起来,这就会很快地传布到苏联、东欧和西德去。戈尔巴乔夫就会像恐惧瘟疫那样恐惧这个『使局势不稳』的效应。
  同样地,如果华盛顿和波恩对东德工人进行干涉,一个巨大的抗议运动就会在西德爆发出来。这不但会导致总罢工,而且会对欧洲其它国家、甚至美国造成无可估计的反响。但是,如果他们避过了干涉,资本主义欧洲稳定的前景不会更好。
  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一位代表已经在11月9日得出了这个像谜似的结论,说今天的华沙公约是使资本主义欧洲稳定的一个主要因素。虽然,就目前而论,华沙公约无力对东德工人进行干涉。徙工人和革命运动的观点来看,这个结论是合逻辑的。
必须极力保护东德工人的主权

  我们必须保护东德工人的主权,使它不受任何限制。我们必须反对任何转移视线的行动和挑衅,东方和西方政府会利用这些挑衅,采取宪兵式的干涉行动,以阻止东德工人自由决定他们自己的命运。
  陷入困境的官僚层,为了重新控制群众的反叛,就宣布实行真正的、但是有限度的改革。
  由于群众的不信任和不满的深度,仅用诺言来疏导他们是绝对不可能的。11月8日克伦茨之被任命为党总书记、政府的辞职和新政治局的形成,都不过是『保守派』的后卫战。所有这些『过渡性解决』将会证明是短暂的。
  官僚机构中以莫德罗为首的改革派,和部份较温和的反对派领导人所组成的

政治革命——及其可能遇到的危险(曼德尔,1989年11月)

2011年10月1日星期六

信息KSS“KOR”

Komunikat KSS "KOR"


“NRA”(期间9月1976年-年9月1977年),然后消息KSS“KOR”(从1977年10月至1981年) -的民主反对派在时代的PRL全国步枪协会的成员和准成员,然后KSS“KOR”编辑的一封信
Komunikat „KOR” (w okresie wrzesień 1976-wrzesień 1977), później Komunikat KSS „KOR” (w okresie październik 1977- 1981) – pismo opozycji demokratycznej w czasach PRL, redagowane przez członków i współpracowników KOR, później KSS „KOR”.

消息KSS“KOR”
频率不规则的每月
国家波兰 
发行人NEW
期刊类型社会 - 政治
第一版1976年9月29日
最新一期1981年9月23日
一般的努力3-5千份
页数8-16

时间轴[ 编辑 ]

1976年8月25日,已经公布并分布在几十个拷贝的“说明对员工的镇压ZM学名Ursus和其他植物所采取的行动,“准备由亨利Wujec。这是未来通信NRA的胚芽。该报告已提交总理事会的波兰主教安德鲁Wielowieyski
第一个问题的通讯发表于1976年9月29日[1]报道的镇压在6月25日的抗议活动的一部分,以及援助人员的学名Ursus拉多姆和镇压的人支持工人的家庭。这个数字通信 NRA公布的名单成员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后来又出现了下一个问题。这是唯一的正式文件,支持所有成员的NRA。
NRA声明第5公布的12月22日,1976年提供有关的抗议和镇压的普沃茨克罗兹波兹南华沙,以及采访亚切克库隆日约瑟夫·利普斯基安东尼马切雷维奇的“传播虚假新闻的过程中,并转移他们的敌人中心以外的国家。“ 这是第一个消息,它已经被再现上的复制蛋白在约200份的流通。
NRA声明第7号1977年2月11日报道在6月的抗议和镇压在格但斯克格鲁琼兹在球场上。
通讯第9号,1977年4月29日报道,囚犯被释放超过一打多的人。仍然在监狱里,制版,Chomicki:齐格蒙特Zaborowski(判处有期徒刑10年)和阿尔伯特提琴手(9年后),马雷克·马耶夫斯基和亚当Zukowski在(3年后)。
NRA转化为社会自我“NRA”1977年9月29日消息NRA更名为“沟通KSS”KOR“。就在这一天任命了两个委员会:组织和编辑(通信) [2] 。编辑委员会担任KSS“KOR”:文字处理,通信,报表和对应的准备。它包括:彼得·安东尼马切雷维奇,路易·科恩安卡Kowalska中,Jacek库隆,NaimskiRomaszewski兹比格涅夫· 约瑟夫Rybicki安吉拉Steinsbergowa的[1]根据的“百科全书”声援“ [3]在这个委员会的组成去好:,约翰Kielanowski爱德华·利平斯基亚当·米奇尼克亚当Szczypiorski 阿尔伯特以Zawadzki。委员会会议期间还参观:安东尼马切雷维奇月约瑟夫·利普斯基,亚当·米奇尼克兹比格涅夫·Romaszewski [2沃伊切赫Ziembiński委员会紧密合作,。
分裂的通信信息通报KSS“KOR”的决定1977年11月9日在一次会议上的KSS“KOR” [2]。也选择在这一天,新的委员会编委,由爱德华·利平斯基,安德烈Celinski,路易·科恩安卡Kowalska中,Jacek库隆,扬约瑟夫·利普斯基,约翰·Litynski,亚当·米奇尼克,HALINA Mikolajska兹比格涅夫·Romaszewski,约瑟夫·Rybicki,玛丽亚Wosiek和亨利Wujec。安东尼马切雷维奇拒绝参加编辑委员会的工作。摘要SB窃听的会议KSS“KOR”文件中的“玩家”的IPN [2]
通信 KSS“KOR”第18号1978年3月7日,该委员会发表了一份联合声明编辑部通讯和“资讯快报”如何撰写及发行信息和通讯编委。
信息 KSS“KOR”第24号,1978年11月12日报道,至少48人被捕,至少有33个家庭和修订4人被定罪审理PRL学院进行。
消息 KSS“KOR”号25 12月18日,1978年的报道,他已经收到逮捕至少57人(加上几十个三市的十二月'70周年纪念)的信息,并开展至少有58家修订。
信息 KSS“KOR”第26/27 1978年12月- 1979年1月表示,逮捕了至少50人,至少有47人在家里进行了修订。
信息 KSS“KOR”第28号,1979年3月16日报道,为保留至少37人,至少有27人在家里修订。
消息 KSS“KOR”第29号1979年4月30日给逮捕风潮的信息。至少有204人被拘留,至少有155人在家里修订,应用制裁起诉。
消息 KSS“KOR”第30号1979年6月12日报道,至少有54人被逮捕,非法转介进行至少有38家和修订的PRL 1人非法精神病医院。
信息 KSS“KOR”第31/32 1979年9月1日报道,拘留了至少81人越多,进行了至少44次搜索的公寓。
消息 KSS“KOR”第33号,1979年10月16日报道,至少48人被拘留下列人士在至少27个修订。
信息 KSS“KOR”第34号,1979年11月30号报道,逮捕了至少101人,在家里进行了至少53次搜索,学院被判处4人(除逮捕27人)。
1979年12月7日委员会编辑KSS“KOR”离开安东尼马切雷维奇和Piotr Naimski,由于误解通信的起草工作。就在同一天,我收到一条消息,一种新的出版通讯 KSS“KOR”。
信息 KSS“KOR”第35号1979年12月31日报道,拘留了至少289人进行了修订,至少有16家中,学院被判处12人。信息KSS“KOR”第36号,1980年1月31日报道,逮捕了至少91人,进行了至少22次搜索的公寓。
信息 KSS“KOR”第37号,1980年2月29日宣布,逮捕了至少69人在自己的家园和至少37版本。
信息 KSS“KOR”第38号通知1980年3月31日逮捕了至少188人,进行了至少159家修订。
信息 KSS“KOR”第39号1980年4月30日报道,他收到了关于逮捕了至少123人,进行至少83次搜索,在公寓的信息。
信息 KSS“KOR”第40号,1980年5月31日报道,被拘留至少有156人进行了至少22次搜索在家里被判处至少23人,大中专院校。
信息 KSS“KOR”第41号1980年6月28日报道,至少31人被拘留,进行了至少23次搜索的公寓。
1981年,他只花了消息,第48号,9月23日,在完成活动的公告KSS“KOR”。

日期的个人通信[ 编辑 ]

  • 1976年1 - 9月29日,2 - 10月10日 - 10月30日,4,5 - 11月22日 - 12月22日。
  • 1977年:6 - ,7月15日 - 2月8日 - 3月22日 - 10年4月29日 - 11年5月27日 - 12年6月30日 - 13年7月23日 - 14年8月31日 - 15年9月30日 - 31 10月16日 - 12月。
  • 1978年:17 - 18年1月23日 - 19年3月7日 - 20年4月24日 - 21年5月30日 - 22年7月31日 - 23年9月11日 - 16 10月24日 - 25年11月12日 - 12月18日。
  • 1979年:26/27 - 1979年1月28日 - 29年3月16日 - 4月30日,30 - 12月31/32 - 33年9月1日 - 10月16日34 - 35年11月30日 - 12月31日。
  • 1980年:36 - 37年1月31日 - 38年2月29日 - 39年3月31日 - 40年4月30日 - 41年5月31日 - 6月28,42 - 43年7月31日 - 44年9月1日 - 9月45 - 31 30 46 - 47年11月30号 - 12月31日。
  • 1981年:48 - 9月23日。

印刷和分发[ 编辑 ]

打字机规定的通信。通常情况下,薄,绿色或蓝色przebitce的。在这些处方消息托马斯·Chlebowski博士斯坦尼斯拉夫·Falkowski,马格达莱纳Sroczyńska-Kożuchowska和安德鲁Kożuchowski [4]伊丽莎白Regulska和其他数百人。深秋powielaczach试图打印使用所谓的精神。hektograficznej碳,但由于印刷是不可读的,这种技术被遗弃。1976年12月,他被释放的倍数在200份复制的蛋白质的第一个问题。消息NRA已成为信息通报KSS“KOR”的一部分。“通讯国防委员会的”信息通报“第18(III,1978) - 33(1979),43和45出现。尚未发出信息通报“,1980年12月1981年9月23日的数字47,31和48(手稿存放在华沙大学图书馆手稿部) [3]

脚注

  1. ↑ 1.0 1.1 网站,致力于KOR(2010年5月8号)
  2. ↑ 2.0 2.1 2.2 2.3 Friszke安德烈安德烈蓬奇科夫斯基Niepokorni,谈论工人防御委员会。伦敦:出版商SIGN,2008年,第676 ISBN 9788324009961
  3. ↑ 3.0 3.1 贾斯汀Błażejowska的文章的通讯“NRA”团结的百科全书。[2010] 5月。
  4. ↑ Kożuchowski,安德鲁和SroczyńskaKożuchowska,马格达莱纳-还记得。2006年12月6日。[2010] 5月。

2011年9月24日星期六

资料库•工人诗歌联盟


下载 网络阅读 • 工人运动和阶级斗争文献

Chris Harman《民族问题的重返》

约翰·里德《震撼世界的十天》

托洛茨基:被背叛的革命(大陆译本)
被背叛的革命(繁体校订本)
托洛茨基:过渡纲领(1938)

共产主义ABC(布哈林、普列奥布拉任斯基)

社会进化和人类出路——从阶级社会到共产主义

如何运用马克思主义[入门小册子]

资本家怎样剥削和压迫工人(1960年)

劳动与垄断资本——二十世纪中劳动的退化
伊罗生《中国革命的悲剧》
向青:二次革命失败后中国大事提纲
邓中夏:中国职工运动史(1919-1926)

罗章龙:中国职工运动状况(1928—30年)

革命工人巴布石金的回忆

福斯特:罢工的策略

福斯特:论美国工会运动

福斯特:工人生活片段

韩国工人——阶级形成的文化与政治
乔治·奥威尔《向加泰罗尼亚致敬》
《一九六八年法国革命》
《匈牙利的悲剧》匈牙利人民反官僚斗争

多伊彻:马克思主义与当代

密利本德《资本主义社会的国家》
其他下载
Ø 向青:论中国官僚社会主义(校订版).chm
Ø 从官僚社会主义到官僚资本主义的中国.chm
Ø 李星政论文集.chm
Ø 李星国际左翼报告文集.chm
Ø 镉受害女工维权史.pdf

2011年9月7日星期三

第五章 工会对工人阶级的影响

  无论如何,工会将是决定工人在今后的年代中扮演什么角色的一个关键因素。尽管它们从来也不能命令工人们应该想什么或做什么,但是和工会比起来,在对工会成员的生活和观点的影响方面,其他机构是望尘莫及的。
  有一个时期,这种影响是被自由主义者基本肯定的。虽然在三十年代的工会中,有很多可以批评的东西,自由主义者却认为工人运动、特別是产联,是社会中最进步的力量之一。但在近几年中这种看法已经明显地改变了。种种问题,从三十年代“理想主义”的消失,到工会內部的腐化、缺乏民主和形形色色的种族歧视,使得很多人失去了对于那种肯定看法的信心。
  自由主义者所作的批评大部分是有根有据的。上面讲到的几个问题,并不象“富裕”或“权力主义”的概念那样是一些具有恩赐意味的神话,而是冷酷的现实,并且,一些最强烈的谴责事实上并非来自工会外面的工人,而是来自进步的工会会员本身。
  但是,这些缺点连同象工会支持越南战争这样的事件,使得很多人得出结论:工会不仅背离了它们的理想,而且已经断然地从进步方面转向反动方面。
  正如《华盛顿邮报》一系列关于工会问题的作者们指出的那样:
  自由主义者和左派人士往往认为工会是美国最反动的力量之一,是一个只关心金钱和维护现状的特殊利益集团。(1)
这种观点突出地说明工人和管理人员已经基本上变成一丘之貉。例如,杰夫•格林菲尔德和杰克•纽菲尔德在《人民党宣言》中宣称,“的确,观察工人和管理人员有时就象观察奥韦尔的《畜牧农场》里的猪和人一样,你说不出彼此有什么区別。”(2)
  这种观点显然把工会看作美国社会中一支基本上保守的力量。持有这种观点的人往往以尊重工会运动的“最好传统”或“基本理想”的言论来保卫那个辛辣的结论。但是,如果人们甚至不能把进步人士认为是保守的企业同工会区別开来,那么工人运动就显然是一支基本上保守的力量了。
  如果这种观点有事实作为佐证,未来的前景就会显得异常暗淡。但是很幸运,事实并非如此。你可以尖锐地批评美国工会的缺点,指责它们背离了它们自己的理想,同时又全然否定它们客观上是保守的或反动的这种看法。固然,谁要在美国寻找象中国红卫兵那样的组织,都会深感失望,但是,用现实的和实际的眼光来看问题,工会的作用在美国政治和工人日常生活这两方面都基本上是可以肯定的。事实上,在不少重要的地区里,我们都能够证明工会是美国社会中最进步的力量之一。
  但是,在能够证明这一点之前,还需要稍为看一看工会的日常工作和它们对工人生活的影响。因为,象在工厂里的生活一样,工会的日常工作多半是外人所看不见的工人阶级生活的一部分。
  当我楼下的邻居沃尔特敲门时,我正在看电视。
  “怎么啦?”我一边让他进来一边问。
  “他们又干了一次。这回老头儿布雷德利没拿到他的加班工资,所以我得打个电话给代表,可是我的电话坏了。”
  他那庞大的、灰熊般的身体几乎把门框都塞满了,所以他进门时我得让到一边去。沃尔特原来出身在青脊山,不过他那锐利的目光和机敏、轻松的笑声却不象南部山里人的样子。
  他本来在一家汽车公司里当柴油机技工,但他现在的职位却是在那个雇用着他的汽车修理厂里当十多个人的车间工会代表。
  “你认为这是故意的吗?”我问。
  “嗯”,他慢慢地说,“也可能只是搞错了,但这是第二回啦,我想他们也许是想要我的好看,借此摆脱工会。”
  “你真是在给一些可爱的人服务了,”我讽刺地说。
  “一伙地道的狗仔子,”他回答说,同时拿起电话筒。
  他所指的那个“代表”是工会的地区代表,负责许多类似沃尔特在那里工作的那种小厂。工会总部在北边另一个城市里,乘汽车要花几个小时才能到达;在日常工作中,沃尔特是这个工厂里唯一的工会代表。
  象所有的车间工会代表一样,沃尔特不从工会拿薪水。但是他在发生问题时有权放下手里的活,挺身出去同经理辩论或提出申诉。一个声音通过电话线传过来了,于是沃尔特开始向代表叙述问题,并时常停下来倾听他提出的问话。
  “真见鬼,不错,我不能证明他们这样做是故意的,但我敢打赌他们是故意的。我是说,就算这是个偶然事件,那他们也不应该老是骗人吧,是不是?”
  我听着的时候,把手伸过去,从沃尔特的后裤兜里抽出那份很破旧的合同副本,开始从头到尾地翻阅。我记得,当沃尔特最初当选车间代表时,我们曾用了一个晚上把它看过一遍,并尽力去理解复杂的法律语言。从那时起,沃尔特就一点一点地在文件的旁边空白处记下一些意思隐晦的按语,比如在他的受保护的权利那一段旁边,有这样一条,“对SS不得f”①。我看出SS无疑是指车间代表,对于他那简洁的解释,我忍不住马上笑了起来。
  沃尔特结束了谈话,挂断电话。
  “有什么可笑的?”
  “下一次合同该由你写,”我边说边指给他看那一段,“我更喜欢你的说法。”
  他微微一笑,把合同放回口袋。
  “代表说他明天就来。那该使他们有点心惊肉跳了。”
  “给他们点儿厉害看,”我说。
  “我正打算这么做,”他边回答边跨出门去,下楼回他的房间去了。
  离我楼下的邻居一千哩远的地方,有一个很大的钢铁工人地方基层工会的办公处。我坐在那里的那个办公室还算大,但是四张写字枱和十多个转来转去的工人让人觉得它还不如一个电话间宽敞。工人们在同显得不公平的管理行动进行斗争时,就到这个房间里来寻找工会的支援。
  坐在我对面的是地方基层工会的黑人副主席,申诉委员会的领导人。他正在向电话里说话,越说越恼火。“你瞧,”他说,“我收到了选举大会的一张条子。一百零九人出席并投了票,可是有人算了八小时的时间损失。现在我不管他是不是掰着他那些该死的手指头算的,把一百零九票加起来也用不着花八个钟头。我要把这件事提交给执行委员会。”
  谈话继续着,变得更尖锐一些,但还是重复着同样几点。我开始倾听排成队的那些人逐一向那专门负责他们那样的问题的粗壮汉子解释他们的申诉。
  首先是个一头金发、留着山羊胡子的年轻漂亮的家伙。他顶多只会是二十五岁,讲一口带着浓厚的东欧口音的英语。
  “我当过三次电铲操作工了,”他说。“可是那个监工,他说我没干够……”这时有人开门进来,开始同房间另一头的一个人大声交谈,余下的话就听不清了。
  行列中的下一个是个年轻的黑人,穿着长长的黑色外衣,戴着一顶在我国很多地区成为嬉皮士流行样式的编织的便帽。工会的人很熟悉他的问题。这个年轻的黑人几个月前就曾提出过一次申诉,并在一位仲裁人干涉下获得了胜诉。从那时起,他就成了怀有敌意的监工的目标,好几次险些被开除。现今他又在他最近一次的工资单上发现了一个错误。
  工会的人安静地记了下来,然后打了个电话。他转向那个年轻的黑人,建议他们首先跟预谋中的解雇作斗争,然后再去管工资袋里的错误。简单地讨论了一下哪种策略更好些之后,他们取得了一致意见,那个年轻的黑人高高兴兴地走出去,他的引人注目的服装达到了它的目的,吸引了所有的人的目光。
  他后面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白种人,穿着一件滑雪紧身上衣和一双厚胶靴,要求在工厂里干点什么活儿。
  他的问题是,是否可以把他提升到另一班里去补一个空额。这个“申诉干事”很快地翻阅了一下在他桌上放着的两大本簿册之后,同意说他是合格的,并答应和监工去联系一下。这个人站起身来,在离开之前说了一句“谢谢你”。工会干事向他报以微笑。

  在理论上,谁都知道工会并不是政党,也不是象美国人争取民主行动联盟那样的“事业”团体。可是在实际上,许多争论都那么完全地集中在工会活动的政治或立法方面,以致看起来工会就几乎象是政党或“事业”团体了。但工会基本上是地方组织,其主要任务是为给它们的会员争取具体利益。要这样去了解工会,那就是,首先着手了解的地方不是在劳联—产联的华盛顿总部里,而是在往南几百哩地一个低工资的、最近才有工会组织的工厂里;我们应当去倾听的第一个人不是劳联—产联的执行委员会的成员,而是前面提到过的车间代表沃尔特,听他来描述在他们组织工会之前的情况是怎么样的。
  他们老是把人调来调去,只要他们想那样办,就强迫加班加点。有一次我一口气干了九天,一天干两班,因为他们缺乏人手。如果最后那天他们没有弄到人,我就要辞职不干了。
  和我们一起的一个人已经在那儿干了大约十年,他做梦也想被提升为机械工。可是当那儿有了个空缺时,老板却把他兄弟的女婿安置到这个职位上。这小子让那家伙的女儿怀了孕,不得不和她结婚,于是老板就给了他一个工作。
  这是第一个合同。它里面有许多错误,这些我们下一次再谈。但不管怎么说,我们总算有了一些规定。现在当他们胡来的时候,你就可以理直气壮地跑去说,“现在这可不行。”他们也得把你当个人对待。在组织工会之前,如果我那样说,他们就会叫嚷,”拿着你的衣服滾出去。”可是现在他们明白,如果他们胡来,站起来走出去不干的就不是我一个人,而是整个他妈的工厂了。
  工会还为工人们商订了一个养老金计划和略微增加工资的办法。经济上的好处是微小的,但是,正如沃尔特所说,“第一个合同里主要的事情不过是建立工会。签订第二个合同,才是认真考虑事情的时候。”
  在全国范围內,虽然各工会得到的好处很不平衡,但当它们“认真考虑事情”的时候,它们普遍给自己的会员争取到重大的利益。例如,劳工部的一份研究报告估计,“蓝领工人工会会员平均[收入]……比与他们地位相同但未入工会的人多大约二千美元。”(3)另一个比较——那是有名气的报刊上很少见到的一次比较——指出工会会员显然比可资比较的非会员工人得到较高的工资(在某些工业部门中高到百分之四、五十)。此外,这篇文章指出,他们有较好的附加福利待遇,如假期、较好的保健和工作提升规定,还有申诉办法。它得出结论,“好处多于坏处,这好象没有什么疑问。”(4)
  除了具体的好处以外,还有一些不大能用数字来表达的利益,比如当“他们必须把你当人看待”时所产生的尊严和独立地位。
  有的时候这些东西会比具体利益更加重要。如旅馆和餐馆雇员工会国际副主席迈拉•沃尔夫冈所说:
  我得出结论,那些加入工会的(较年轻的餐馆工人)之所以加入,是因为他们愿意身边有个把老板叫做狗崽子的人。他们心痒难熬地想叫他狗崽子,可是他们不敢叫,因为他们想要那笔额外的钱。于是他们就在工会里找代言人。因此,我的公开态度就得是做一个捣乱的总头头。(5)
  孟菲斯的垃圾工人——马丁•路德•金就是在他们的罢工中被杀害的——选择“我是一个人”这句口号来表示加入工会对他们的好处,这并不是偶然的。事实上,工会就是把民主带进美国工业界并使工人摆脱从上午九点至下午五点完全无权地位的唯一力量。
  所以,我们必须认识到,在他们最基本的任务、即为会员争取具体的改善方面,工会通常都很尽职,并且往往干得很出色。它们起到了深远的积极作用。
  在美国,地方基层工会之上有各种全国工会一百八十五个。虽然有些很大,多数却规模很小,这些小工会大部分隶属于劳联—产联这个联盟,但就是在这里面,它们也没有什么政治影响。十四个有势力的大工会拥有的会员总数超过美国有组织工人总数的一半,另一方面,大多数工会的会员数都不到五万人。
不同大小的工会数[6] *
工会的会员数   拥有这个数量会员的工会数
l — 50,000   112 ┓
50,000 — 200,000   46 ┣ 占工会会员总数的47 %
200,000 — 400,000   13 ┛
400,000 — 20,00,000   14 占工会会员总数的53%
工会的会员数                 拥有这个数量会员的工会数
l — 50,000                 112 ┓
50,000 — 200,000                  46 ┣ 占工会会员总数的47 %
200,000 — 400,000                  13 ┛
400,000 — 20,00,000                  14  占工会会员总数的53%
二十个最大的工会及其会员数开列如下:
二十个最大的工会,1971年[7]
工会                 会员数
1.国际货车司机兄弟会                 1,829,000
2.联合汽车工人工会                 1,486,000
3.联合钢铁工人工会                 1,200,000
4.国际电力工人兄弟会                 922,000
5.国际机器工人工会                 865,000
6.木工工会                 820,000
7.零售店员工会                 605,000
8.国际劳工工会                 580,000
9.混合切肉工人与场宰工人工会                 494,000
10.旅馆和餐馆雇员工会                 461,000
11.美国州、县、市政工人联合会                 444,000
12.妇女服装工人工会                 442,000
13.服务业雇员工会                 435,000
14.电讯工人工会                 422,000
15.工地技术人员工会                 393,000
16.服装工人联合会                 386,000
17.美国政府雇员联合会                 325,000
18.管工和管道安装工人工会                 312,000
19.国际电气、无线电和机器工人工会                 300,000
20.乐师工会                 300,000
  然而,比工会大小更加重要的是产业工会和熟练工人工会之间的区别。熟练工人工会常常被指出是工会运动中的保守派,但这并不一定说明熟练工人工会也是本质上有所不同的一类劳工组织。
  一个产业工会把整个的工厂、车间或已雇有工人的其他工作场所组织起来。另一方面,一个熟练工人工会则把具有某种技能的个别工人组织起来,除了工资和工作条件等问题以外,这种工会还必须主要关心保证它的成员能找到工作。这个基本的区别导致了一个关键性的后果。按照产业工会的本质,它趋向于把工人们联合起来,使他们集体地与公司对抗。对较高的工资、较好的工作条件等要求,都使工人的需要和公司的需要对立起来,而不是使工人同工人相对立。特别是在战后时期,当很多公司都不再使用工贼,并以稳定的办法按工龄长短来决定在萧条时期解雇哪些工人的时候,三十年代存在于工人之间的许多主要冲突根源就都消除了。
  熟练工人(特别是建筑工人)一般都没有永久性的工作。工会在完成一项计划时刚向他们调查了不多几个月或几个星期,他们就又失业了。
  所以,以参加工会的木工为例,他们就不能长期地联合起来反对一个共同的大雇主。他们反而从其他蓝领工人那里受到最直接的威胁。有如我们所看到的,失业是一个主要问题。在1970年,有百分之三十的木工在这一年的某个时期是失业的。[8]
  其结果是,建筑技工不但不能发现与其他工人的共同利益,反而往往陷于与同行工人对立的地位。例如,在非常现实的意义上,一个管子工与一个小店铺业主的共同利益倒比他与装配线工人这样典型的“无产者”的共同利益多一些。
  在过去有好多年,当他们有足够的工作的时侯,这种冲突就由于一种非正式的休战而平息了。在这休战期间,加入工会的技工修建了一些最大的建筑物(这样的工作比较受人欢迎,因为它们保证了比较长期的就业),而那些非会员工人却干些较小的工作,包括绝大多数的一家独用的住宅。*
  然而,在近几年中,这种休战状态被破坏了,许多承包人已经转向非会员工人,甚至象旅馆和商业大楼那样的大工程也是如此。[9]同时,预制构件和油漆喷雾器之类的革新也减少了某些工作所必需的人力,淘汰了其他一些人力。
  这些变化是建筑业发生很多骚乱的基本原因。接近于大打出手的严重冲突,虽然还不是那么有名,却已经在会员工人和非会员工人之间出现。佛罗里达州有很多正在修建的工程,那里传说发生一些殴打和有人遭受重伤的骇人听闻的事件。在宾夕法尼亚州的普鲁士市,一些非会员承包人宣称,有一千多名费城工会会员参加袭击一个承包人的设备和建筑,造成三十万美元的损失。[10]
  要求各建筑工会保证给工会员以工作的压力,也导致这些工会互相争斗。有时,比如管道安装工和勤杂工这两个工会都声称有权从事某些工作,结果就引起那种关于权限问题的罢工。不但工会和“工贼”之间有冲突,在各个不同的工会之间也已发生过冲突。[11]
* 因此,当人们把他们的房屋造价太高归咎于工会时,建筑工会是有理由感到愤慨的。
  这种同样的压力也导致了众所周知的“担任闲职”的情况,那就是,工会强迫承包人雇用不需要的劳力,使它们的会员不致失业。
  从基本上说,建筑行业还遇到三十年代最不易解决的问题。普遍的工作不牢靠的情况造成严重的关系紧张和冲突,而这些在工人和经理部门之间却不如在工人和工人之间出现得那么多。我们将会看到,这一基本现实影响着熟练工人行业的种族政策,内部事务和政党关系。
  但是,至于说到工会在全国舞台上所起的政治作用,那么主要的力量是劳联—产联,在美国的一百八十五个工会中有一百二十个隶属于这个联合组织。
  顾名思义,劳联—产联的中心问题也许就在于它本身并不是一个工会,而是一个联合组织。正如一个工会职员所指出的:
  劳联—产联并不出面谈判合同或处理申诉问题。它的基本作用是政治性的,对立法进行院外活动,支持候选人等等。它也在关于权限问题的争论中充当仲裁者,并做一些调查研究和其他事情,但它大部分的精力是用在政治上的。[12]
  虽然一些最大的全国工会都在政治舞台上独立活动,大多数工会却只有有限的活动范围。如另一个工会职员所说:
  工会能够起到的政治作用委实非常有限。因为人们摸不清工会是干什么的,他们以为我们能把全部时间都用在政治上,其实我们的办法实在非常少。我们主要应该对我们所代表的工人们负责,管理养老金基金,保证它处理得当,经办一些申诉和合同,并办理我们的其他工作。因为美国没有工党,人们有时候就希望工会来充当那个角色。但是工会没有能力,也从来没有这样做过。无论是在美国还是在任何其他地方,都没有那种事。[13]
  我们将会看到,这与美国工会的政治立场有很大关系。但是我们必须讨论的最重要和最迫切的问题,乃是长期存在的种族歧视污点。
①  如下面所说,“ss”表示“车间代表”,“f”可能是指“开除”。——译者
26•同上书,第383页。
27•同上书,第165页。
28•根据《统计摘要》,第856、876页。
29•根据同上书,第210页。
30•威廉•斯普林、B•哈里森和T•维托里兹,《失业者的危机——在大部分内
  城,百分之六十的人的收入不足以维持象样的生活水平》,载《纽约时报杂
  志》,1972年11月5日,第44页。
31•根据前引《劳工统计手册》,第57页,表19,以及商务部现时人口报告,消费
  者收入,P-60辑,*80,第120页,表56。
32•根据《统计摘要》,1972年,第222页,表347,以及商务部现时人口报告,消
  费者收入,P-60辑,*78,第6页,表7和*80,第110页,表50。
33•雷克斯•哈德斯蒂,《变化着的美国劳工队伍》,载《劳联—产联美国劳工联合
  月刊》,1972年n月,第16页。

  工会种族主义和对黑人不公平的证据是很明显的。如同美国社会的其他许多部门一样,工会也犯了严重歧视黑人的罪行。但是,要想理解所涉及的问题,有必要把产业工会和熟练工人工会分开来考察。
  在工业中,黑人获得加入工会的许可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我们已经指出,如果产业工会希望得到任何力量,它们必须依照它们的性质,把一个工厂或车间里的每一个人组织起来。甚至在三十年代,人们就认识到,把黑人拒之门外而建设起一个有生命力的工会是不可能的。单就会员问题而言,产业工会是美国最没有种族隔离的团体。
  但是,黑人们在提升和获得工资较高的需要技能的职业方面是确实遇到问题的。1971年,黑人在工业中只获得百分之五点四的需要技能的工作。[14]
  产业工会有一个在理论上民主的工龄制度。在好几个有能力做一种需要较高技能的工作的人中间进行选举时,工龄制度就有规定,为这家公司工作时间最长的那个人将被选中。但是,一个大的工业工厂往往分成若干部门,工人的提升就只限于在他们那个部门中有缺额的一些较好的工作。一个部门与另一部门相比,提升的机会可能有很大不同,黑人时常被骗去做一种实质上是不可能提升的工作,这种工作往往是工资最低而且是最脏的。例如,在伯利恒钢铁公司的一个纽约分厂里,联邦上诉法院发现:
  这是美国北部职业上典型的种族歧视的一个缩影。分配工作的做法是应当受到谴责的。百分之八十以上的黑人工人被分派在十一个包含工厂中较热和较脏工作的部门中。黑人被排除在工资较高和较干净的工作之外……公司与工会之间在1963、1965和1968年达成的全国范围的协议中,包含着普遍而又长期的公然表现种族歧视的录用工人和分配工作为做法。[15]
  虽然如法院所指出的,在工会和公司之间的共同协议中规定了工龄制度的一些种族歧视办法,我们还应当指出,从四十年代以来工会一直没有能够对各个部门雇用什么人的问题进行任何直接控制。固然它们默许种族主义,但作出导致今天不公平状况的具体决定的,却是人事负责人和工头们。
  在需要技能的行业中,情形就不同了,黑人所面临的问题只是加入工会。如下面那张图表所示,在很多例子中,黑人会员的数目都非常少。但是,一般人错误地认为:这种歧视是由于想同黑人分开的简单愿望;工厂工人由于某种原因能够同意与黑人一起干活,建筑工人却不能这样。常常有人说“经济”问题掩盖着单纯的种族主义,这种说法也根本是错误的。
  在大多数建筑工地上,你会看到黑人在搬木头或干其他的苦工。他们是黑人在其中占很大比例的非熟练工人的国际劳工工会的会员。他们或多或少和工厂工人一样同白人在一起工作。相处的方式从十分愉快的谈话和打趣,直到怀有真正敌意的偶然事件,他们的态度一般是冷淡的但又是互相容忍的。在报纸上关于黑人在建筑工地举行示威游行的描述中,我们常会碰到一两句形容黑人杂工在越过纠察线时所面对的为难处境的话。
熟练工人工会        会员数        黑人所占百分比[16]
机械行业:              
  锅护制造工人        138,000         4.3
  国际电气工人兄弟会        921,000         1.8
  管工和管道安装工人        311,000         1.2
  钢铁工人        177,000         2
  金属薄板工人        120,000         1
其他行业:              
  木  工        820,000         3.6
  工地技术人员        393,000         3.7
  油漆工人        210,000         3.7
泥水行业:              
  砌砖工人        142,000         7.4
  抹灰工人和混凝土泥水工人         68,000        18.3
  盖屋顶工人         24,000        16.8
  杂  工        580,000        28.5  
  然而,如同在产业工会中一样,黑人被排除在高工资的需要技能的工作之外,而集中在不需要技能的杂工的工会和“泥水行业”——需要技能的建筑工作的最低一级——中。产业工会和建筑工会之间的区别是前者的黑人比后者仅仅多百分之二。我们前已提到,工业中有百分之五点四的需要技能的工作为黑人所占有,与之相比,建筑行业中却只有百分之三点三。事实是,种族歧视的问题今天仍然是美国工会运动在实现其理想时所遇到的最可悲的失败。
  但是,为了正确地说明这个问题,必须证明三个论点。第一个是由帕特里夏和布伦丹•塞克斯顿-联合汽车工人工会中两个进步的工会工作者——提出来的,这就是,“甚至在排挤黑人最厉害的木工工会中,黑人会员也占会员总数的百分之二,这比北部大多数大学院系中黑人的比例还高些。” [17]
  第二点,如果进步人士不能认真对待充分就业和政府保证工作的原则,黑人参加需要技能的工作的问题就一定会变成这种情况:比方说,为了雇用一个黑人,就得使一个白人木工失去他的工作,或者得让一个波兰人去管理焦炭炉,才能使一个黑人得到较好的工作。于是这个白人木工就得靠救济金过日子,而那个波兰工人就得代替那个黑人得癌症(焦炭炉管理工常常会得癌症)。
  这不是作为一个反对种族公平的论点提出来,而是要表明其中的一些困难。我们已经看到,黑人问题一次又一次地成为较大的阶级不公平问题的一个部分。当种族公平原则要求黑人不遭受失业的打击时,彻底公平的原则却要求任何工人都不应由于节约措施认为他没有价值而遭受这种打击。终止工会中形形色色的种族主义这一要求,是完全正当的。但是争取结束黑人的失业、低工资和贫困的斗争,则是一个必须由美国经济体系而不是单独由工会来提出的要求。*
  *关于白人工人在这一方面所面临的问题,有些人表现了一种自我欺骗和与现实缺乏接触的倾向,那会使一般头脑容易冲动的年轻人感到嫉妒。例如,1971年的劳工部部长霍奇森把增加黑人名额的“唯一”结果说成“某些白人雇员的前程的……毁灭”。[18]把这种巧妙的委婉说法翻译成基础英语,意思就是:去干低工资、坏条件、象看焦炭炉那样从容易得癌症的工作的,将不是黑人工人,而将是白人工人了。成为不公平的是工作本身,而不是干这工作的人的肤色。但是“某些白人雇员的前程的毁灭”这句话却巧妙地回避了这个现实。
  最后,黑人在工会本身内部所起的作用和所得的待遇比他们在熟练工种方面的待遇要好得多。帕特里夏和布伦丹•塞克斯顿还指出:
  虽然他们的代表人数是不足的,黑人已经在工会中比在任何其他社会团体中赢得了更大的势力。为伊利诺斯州的芝加哥和库克县的城市联盟进行的一次关于黑人无权力状况的研究,发现工会拥有的黑人政策制定者的百分比(百分之十三)比任何其他私人团体都大。在往往拥有大量黑人的福利和宗教组织里,制定政策的职位中只有百分之八为黑人所占有。大学(包括芝加哥大学这样一个激进学术观点的堡垒)中只有微不足道的百分之一的代表……大学里三百八十个制定政策的职位中只有五个为黑人所占有。
  在四分之三的前产联的地方基层工会里,领导人员中都有黑人代表。在五分之二的前劳联地方基层工会里,没有黑人代表,但三分之一的地方基层工会的领导人员中有百分之十五或者更多的黑人。从这个研究报告上看,甚至劳联都比芝加哥的大学、教会、福利组织和其他组织的情况要好一些。这些团体中有些正在认识到,它们象金属薄板工人工会一样,无法借口“缺乏足够的合格的黑人对象”而为自己开脱。
  在联合汽车工人工会……有大约八十个黑人担任专职国际代表……也许只有全国有色人种协进会和城市联盟雇用人数更多的黑人政策制定者。在联合汽车工人工会国际执行委员会的二十二名成员中,有两名黑人,有些工会的全国部门的主任也是黑人。[19]
  上述情况完全不能说工会中所存在的明显不公正状况已不存在了。但是它却提出了一定的警告:还不能把工会看作“毫无希望”而一笔抹杀,除非淮备把美国社会中每一个团体和每一股力量都说成是毫无希望的。

  药房和医院工会的1199地方基层工会的总部,同纽约时报广场只隔着几条街,挤在两座古老的建筑物中间。它代表着纽约地区大约五万个医院工人,他们大部分是黑人和波多黎各人。
  前厅里是这个工会的会员们的绘画和雕刻展览。单是这一点就表明这是一个很不寻常的工会。确实,1199是很特殊的,值得我们考察一下。
  1199从一开始就反对越南战争,六十年代的每一次和平示威游行都有它的会员参加。马丁•路德•金称它为“我所特别喜爱的工会”,而它的总部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虽然规模很小,但它在组织未经组织的群众方面却是最进步的工会之一。1969年,1199工会同马丁•路德•金夫人和她丈夫的其他伙伴合作,争取到了大部分医院黑人工人的关键性罢工,声势之浩大震动了整个南部,这时,全国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南卡罗来纳州的查尔斯顿了。
  左边是一排电梯,我犹豫了一下,想去看看那些绘画,但是我的手表告诉我,已经是上楼去看这个工会的行政秘书莫•福纳的时候了。
  我曾在一年以前见过他,那时我就发现他具有许多好的工会工作人员都其备的两个典型特点。第一是惊人的精力和在压力下工作的能力,第二是认为别人也能这样做。同他四十五分钟的交谈过程中,我发现我自己答应为某一件事打几个电话,后来为了找出会议厅里扩音器嗡嗡响的原因,又检查了一下扩音系统的线路,全都因为我偶然提了一句我在几年以前修理过无线电。这真是一种令人振奋的态度,“有的是事情要做,只要你在这儿,你就能帮忙解决。”福纳和其他几个1199的领导人都分明相信,工会仍旧是个社会运动,而不是个企业。
  当我乘着电梯上去时,这些情景掠过了我的脑海。接着电梯门开了,我走出电梯,穿过一间宽阔的等候室,走进了福纳的办公室。
  我立刻就产生了这样的感觉:自从一年以前我同他分手以来,仿佛他一直就没有站起来过。电话铃正在响着,他手上有两件事正在进行,过了一会儿,他停下来,靠在椅背上,伸开两臂说,“行了,你想知道些什么呀?”
  在谈话的某个时刻,我问起他有关贪污的问题。因为我和他有私人交情,我希望能得到比同工会的人们谈起这个问题时所得到的一般回答更多一些的东西——一般的回答都是说:“噢,这样的事不多,”和“银行员也干这种事。”
  福纳同意,公众的印象比实际情况要坏得多,但是他接下去超出概括论断的范围,作了一个特别令人感兴趣的论证。他说:“一个重要问题,并且这个问题是比较新鲜的,就是养老金基金问题。现在甚至一个小工会都有几百万块钱要管理和投资。就一个大工会来说,数目可能达到几十亿。另一方面,有大笔款项而缺乏监督,那显然就要招致滥用,而且,现在还存在着一种在法律意义上甚至算不上贪污的更巧妙的贪污。
  “举例来说,一个普通工人出身、当过车间代表的工会职员,对于工人运动的理想是会有一种富于战斗精神的看法和一些感情的。但是他突然面临着管理几百万美元的巨大责任,并且要处理得很好。这样他就必须从本质上变成一个投资分析家。他开始把时间花费在同银行家和生意人打交道上面,在这个圈子里活动。他的思想方法必然会发生变化。他和以前激发他的东西失去了联系,于是他开始不再感到工会是一个社会运动。
  “这一类的‘贪污’比起那些偶尔挪用公款或用工会的钱给自己盖房子的人普通得多,并且确实对今天的工会有大得多的影响。”

  工会的辩护者们对于非难贪污问题的回答,往往是经统计资料证明了的这样的事实:“因挪用公款而被逮捕的银行员比工会职员更多。”他们还可以同样正确地补充一句,公司偷漏所得税所构成的盗窃比工会方面任何骗钱的行为都大得多。
  但是,这样地把蓝领工会的犯罪行为同中产阶级“层出不穷的罪行”相比,却没有触及真正的问题。贪污和不民主作风的存在已使很多人得出结论:工会不能成为一支争取变革的力量。我认识的一个自由主义政治运动的主持者说,“一个团体既然有那么多的贪污行为,而内部生活中的民主又那么少,怎么能够在美国政治中起积极作用呢?”**
  ** 要客观地对待这个问颐,存在着实际的困难。很多人对所有的工会都有不好的印象,那是因为,虽然新闻界对最坏的罪犯作了卓越的、必要的揭露,对于一个并不引人注目但是诚实的并合理地公开的地方基层工会的描述,却并不是“新闻”。所以,许多中产阶级的自由主义者什么也看不到,而只能看到一些对极端不公平现象的耸人听闻的报道,比如在联合矿工工会里(在1972年反抗的普通工人候选名单胜利之前)的那些事:滥用养老金基金,漠视安全的要求,完全压制民主,对于持不同意见的人施加暴行,最后竟然野蛮地枪杀反抗者领导人乔克•亚布隆斯基和他的一家。事实上,新闻界本来应该以更多的注意力来揭发这伙丑恶的家伙,但如果认为历史悠久的联合矿工工会是十足“典型”的例子。那就错了。
  一般地说,产业工会的贪污腐化现象似乎比其他工会少一些,这部分地是它们的结构所造成的结果。基层的产业工会并不控制其成员的工作,这就消除了一个重大的权力根源,并且,产业工会中的行政管理工作更加集中,这就意味着流动在外面的产生诱惑的钱款较少(例如,养老金从金常常会招致最大的弊害,但在那些大产业工会中,养老金基金不是由地方工会管理,而是由全国工会掌管的)。
  关于这点,有一则有趣的实例。在三十年代,肉类产品是由两个工会处理的,即有技术的劳联屠宰工人工会和被组织在产业工会中的产联屠宰加工厂工人工会;屠宰工人工会一般认为已被有组织的犯罪行为所渗透,而只隔一趟运货汽车路程的屠宰加工厂工人工会一般来说却没有受到影响。产联组织者的斗争精神和献身精神起到了确实的作用,但是根本原因则是这两类组织的结构不同。[20]事实上,近几年对于贪污腐化的揭露多半集中在非产业工会身上。[21]
  然而,在任何大工会中,都存在着一些腐化的基层或工作人员。如联合汽车工人工会的一个地方基层工会领导人所说:“联合汽车工人工会以诚实著称,这是它当之无愧的;但是,你如果找一找,还是会发现坏的基层的例子。不过,我的老天爷,你在谈论的可是一个有着上百万成员的组织呀。只有在坟场里你才会发现一百万人中没有一个坏人。” [22]
  五十年代提供了各种各样贪污腐化的事例。1952年,联合纺织工人工会的领导成员向劳联要求一笔数目很大的补助,用在组织工作上。经过调查后发现,工会的基金正在被用来为领导人员购买两幢房屋和其他一些个人财产。酿酒工人工会在1959年由于“任人唯亲,帐目不清,给工会职员巨额工资和费用报销”而受到调查工会贪污问题的麦克莱论委员会的控告。[23]
  需要技能的行业、特别是建筑业享有坏得多的名声。但是在这方面,必须把涉及工会与管理部门之间共同剥削工人的肮脏交易(关于这点,我们一会儿就将看到一些例子)的最可憎、最不可原谅的“腐化”,同并不直接损害会员利益的非法活动区别开来。
  行贿受赂的行为充斥整个建筑工业。承包人贿赂建筑检查员,警察拿到一份“辛苦钱”,城市官吏、国家官员以及甚至联邦政府都卷进了一种已经成为公认的制度的分赃的纷争中。[24]
  一些工会职员也卷了进去,强迫承包人从他们女婿的公司里买材料,要不然就用“劳资纠纷”的威吓来勒索。但是,这类勾当通常和工人本身的处境关系不大或者没有关系。因为建筑工会地方基层领导人的薪给一般都比产业工会领导人的薪给高得多,个人进行投资的机会就比较多,其中有些可能是不正当的(例如,一个承包人把修筑一条新公路的地点偷偷告诉一个工会职员,那个职员就去买下那边的地皮)。
  但有的时候这种交易确实损害了工人。非工会会员承包人贿赂工会职员,以换取雇用非会员工人的默许,而其他那些拒绝付钱的承包人就受到了损害。[25]承包人还可以贿赂工会职员,以换取违犯合同中的安全规定、人力标准等等的权利。
  事实上,整个制度都在鼓励贪污。正如油漆工人工会的一个职员弗兰克•舍恩非尔德所指出的,“如果工会业务人员不同雇主合作,雇主就不愿雇用他的工人。这是一种奖励贪污的腐化办法。一个贪污腐化的工会业务人员可以使他的全班人马都有工作,虽然他们可能必须去做那些没有订在合同里的事情。诚实的业务人员力图执行合同,他手下的人就没有工作。[26]这些机会之所以产生,是因为在建筑业和其他类似的工会中,工会控制着工作。杰克•巴巴什说:
  工会业务人员在分配工作方面必然能够行使很大的权力,这就使他的地位容易进行敲诈勒索的活动……这种活动可能会采取工会会员向工会业务人员支付回佣以换取……分配工作的形式,东海岸码失工人那里发生的众所周知的事情就是如比。它还可能会采取这样的形式:工会业务人员与雇主相勾结,收受贿赂,允许雇主偏离合同规定的劳动标准。[27]
  但必须指出,固然需要技能的行业的工会中存在着贪污腐化现象,它们大体上还是为它们的会员赢得了很不错的工资。
  掠夺工人并损害他们利益的真正不可容忍的贪污腐化,发生在几个特定的地区和工会中。最重要的是发生在大城市那种低工资的、临时的或“辅助的”劳动力市场,那种市场是很难组织起来的。迈克尔•哈林顿指出:
  经济底层社会是很难组织起来的,这一事实使它成为两种敲诈取财者——劳方敲诈取财者和他们经常的伴侣、即资方敲诈取财者——活动的理想场所。……〔在餐馆里〕 这种交易十分简单。不诚实的工会人员常常会向不诚实的餐馆老板索取一笔贿赂。为了报答这笔钱,那位“工会工作者”就答应资方只付比工会规定的一般工资低得多的工资。……有些波多黎各人是他们连听都没听说过的工会的会员。他们在那些工会组织中的权利只限于缴纳工会会费。企业老板是工会敲诈取财活动所必不可少的,他付款给这个工会领导人。作为报酬,他取得了不受工会组织限制和发给饥饿工资的权利。[28]
  这些工会有许多是劳联—产联以外的“独立”工会,另一些则是在五十年代时而参加时而退出的工会。***在一个案件中,联邦法庭发现一个拥有两万会员的工会的领导人从工会养老金基金中支付大笔款项(据说超过五万美元)时,有“盗用公款、密谋策划、伙同作案”的情况。其他几个案件牵涉到滥用某工会视力计划的基金以及实际上答应永远禁止罢工(甚至在目前合同期满之后)的各种“情投意合的”协议。[29]
***劳联—产联之外也有一些很好的工会,顺便在这里提一下它们中间有一共是发卡幅歇斯底里的受害者。
  有些工会,例如东海岸码头工人和海员工会,以及矿工和货车司机工会的旧领导,都有贪污腐化的坏名声。但一般地说,如博克和邓洛普在他们对工会的研究报告中指出的那样,“工会会员从不中用的和没有想象力的管理工作那里所受的损失,无疑地比他们从贪污腐化方面损失的要多。[30]虽然这样的提法很难说是址高明的,但它确实把这个问题很正确地提出来T 。****
  工会民主和普通会员参与管理的问题更加复杂一些。关于会员参加集会或无异议的选举的统计资料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因为,在有些情况下,会员们基本上感到满足,或者认为两个可能当选的领导人的观点没有什么差别,而在其他情况下,他们知道人们对他们已经暗中作好布置,如果他们兴风作浪,就可能遭到麻烦。
  一般说来,工会可能和一个大城市的市政府差不多同样民主,这是一个不很高的准标。工会在职人员有许多有利条件,能够象任何一个大城市的政治机器那样进行赏罚。有时侯,他们可以使用工会报刊而不让反对派有答复的机会。选举票可能被故意搞得乱七八糟,工会集会可能被一个有手腕的主席所操纵。
  在最坏的情况下,选举可能被操纵,投票规则变得显然很不公正,持不同意见的人被解雇,有时还会受到恐吓或殴打。
  ****有必要谈一下货车司机兄弟会。联合汽车工人工会有一位非常了解他们的地方基层工作人员试图给他们作这样的评述:“你必须理解的是,简直不能把‘货车司机兄弟会’当作一个团体来谈论。各个地方基层工会都各自为政,有几个同我一起工作过的人是你所碰到过的最有斗争精神的那种人,其余的却是一些道地的骗子。在我国的很多地区,货车司机地方基层工会可以当之无愧地赢得交易好手的名声.并给会员们弄到真正的好合同。但是,在有些地区,它们签订真正‘情投意合的’协议。你确实应该调查一下每一个具体的事例。” [31]
  人们已经把注意力集中在一些最糟糕的工会上面,在那里既使用暴行和恫吓,又使用一些比较巧妙的方法。全国海员工会、联合矿工工会(1972年普通会员候选名单胜利之前)和其他几个工会,已经因为独裁统治和对持不同意见的人施加暴行而被引证过多次了。[32]
  但是公然的独裁统治并不典型。比较普通的是使用这一类的计策:如拒绝把工作给予持不同意见的会员(在有工会职业介绍所的情况下),或者根据显然捏造的理由滥用工会章程中那些允许把工人逐出工会的条文。很少有几个工会真正能接受秘密会议的意见,并且甚至愿意为一个批评者辩护,比方说,如果他被公司开除的话,而联合汽车工人工会却是这样的工会中的一个。但是在大多数情况中,持不同意见的人或秘密会议必须小心翼翼地处于某种限度之内,不然就会遇到被逐出工会的危险,或者至少也会在他们的前进道路上发现种种障碍。产业工会又会比其他方面的那些工会好些,但必须指出,缺乏充分、公开的民主和不能容忍不同意见,是美国工会的一个仅次于种族主义的主要弱点。
  但是,在试图判断这些缺陷对于工人运动未来作用的影响时,我们必须看到,在大多数工会里普通会员参加话动的情况比美国其他社会团体高出一筹。实业界根本就不存在任何民主。一家大公司的一位女秘书告诉我说,因为她偶然对另一个秘书说了一句什么话,那个秘书把她“告发”了,于是她那“缺乏循规蹈矩的态度”就使得她被叫进入事办公室,问她是不是“到别的地方去会更恰当些。在大学生活中,任期制往往被用来对付持不同意见的教授,就象各工会经常采取各种手段来对付持不同意见的普通会员一样。甚至在哈佛大学、威斯康星大学、芝加哥大学那样以自由主义闻名的大学里,校方用各种手段来对付不受欢迎的持不同意见的教员,而这些手段都可说是一个贪污腐化的工会领导人所非常熟悉的。在一点上,工会是异常民主的。对会员们来说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即工会同管理部门商订的合同,由普通会员表决确定:六十年代被工人拒绝的合同数量之多,足以表明这一权利对于工人来说是多么重要。在国家的政治生活中,人们只能选举那个作出最中听的诺言的人,然后希望他信守诺言;与此不同,合同批准权却使工人能够对于工会活动的这一最重要的问题有发表意见的机会。
  所以,虽然那些问题都是现实的和严重的,但是要象那位政治竞选经理人那样抹煞工会的进步潜力,却需要一个严格的双料标准。事实上,当我们转向政治时,看得很清楚的是:工会在全国舞台上已经起了基本上进步的作用,它们的潜力是巨大的,能够在未来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当我步入联合汽车工人工会总部的“团结楼”时,关于我去拜访的那个人,即欧文•布卢斯通——联合汽车工人工会五个副主席之一和工会的“通用汽车处”的头头——我是知道得很少的。“团结楼”位于离底特律市中心只有几分钟路程的一个黑人居住区,隔河与世界上最大的汽车制造厂之一相对,是一座并不华丽的大楼房。我在同别人的谈话中一再听到布卢斯通的名字,谁都说他是一个我应该见见的人。我的约会订在十一点钟,刚到这个钟点,他的秘书就把我领进了他的办公室。布卢斯通不象人们通常料想中的一个典型的工会领导人。他言谈明晰透彻,知识渊博,使人想起“知识分子”这个名词来;如果他当初选择了这方面的职业,他就会成为这样一个教授:他的课堂里总是座无虚席,他的学生会想出各种借口到他的办公室去,希望和他谈谈话。
  倾听他讲话的时候,人们就听到他有系统地从他所表达的意见上砍掉不必要的浮夸辞藻,集中申述它们有用的核心。他是一个实行家,同时又善于思考,并且把问题想得很深。然而,使布卢撕通出类拔萃而又那么给人以深刻印象的是,他十分明显地把一些概念作为工具来使用,而不是玩弄它们。
  谈到某一个问题时,他说,“工人运动应该表现为一种准公共机构。它必须在伦理上和道德上都高于群众。它应该具有一种在我们这类社会通常不大可能有的纯洁性。它必须是一个专心从事于远远超过眼前利益的社会事业的运动。在工人运动内部,两种不同看法之间的差别就在这个问题上。我国有许多按工联主义原则办事的工会——“我能够替下面的人搞到好处,那才是重要的。”但还有其他一些工会,却是从最有利于我国最大多数公民,甚至全世界其他地方人民的事项来考虑工会运动的。工人运动内部的这个差别是很鲜明的,我但愿整个工人运动最后都朝这个方向前进:把自己看作一种事业、一种社会运动,尽管我们现在把它叫做工人运动。这意味着要具有一种着眼于全体人民福利的开阔眼界,这种福利有时可能与工会所代表的最直接的少数人的利益和幸福相抵触。这是工会需要处理的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我很高兴地想到我们联合汽车工人工会已经成为那样的一个工会,并将继续是那样的一个工会。在工人运动中,有些人嗤之以鼻,他们说,‘这些人是空想家,’‘这些人是不现实的,’但我认为他们才是不切实际的和不现实的。归根到底,正是那些有理想的、在前进道路上看得远的、努力推动整个社会朝那个方向迈进的人,才是切合实际的和现实的。”
  “工联主义”一词背后的真正问题是工会在社会中的作用问题,正如布卢斯通所解释的,即工会在多大程度上是朝前看并以整个社会为对象,还是局限于一种有限的而且基本上是采取守势的作用这个问题。“理想主义的消失”和工会成为公司结构的一部分这一非难,最终都归结到这个问题。
  “工联主义”的内容存在于工业的产联(美国产业工会联合会)各工会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战后时期发生的变化中(劳联的熟练工人工会一直是“工联”,并且,它们还引以自豪,甚至在萧条时期也是如此。那时它们同共和党人纠结在一起,甚至不顾几百万失业工人,令人惊讶地反对失业保险)。[32]
  这个变化基本上是接受一定时限的集体合同,以及只有当合同被违犯时才使用罢工。
  从根本上说,车间代表制和立即处理申诉的办法被削弱了。全国工会在订合同时尽力达成最有利的协议,但在合同里未具体载明的事项就成了经理部门的“特权”。一般说来,地方基层工会丧失了对于基层问题——如雇用政策、职业保健和安全、工作规章等等——进行罢工的权利。车间代表变成了解释合同的律师,自发的斗争精神不是被导入那个框框,就是在野猫式的罢工(即未经国际工会批准的罢工)中爆发出来。经理部门采取的一系列行动,使申诉手续比以往更加拖拉和繁复。[34]
  工会领导人就陷人了一个非常现实的进退两难的境地。如果他们显示出能控制住普通会员,他们就可能在协商时得到一个较好的合同。这样,基层的问题和自发的斗争精神就成为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东西。如果经理部门感到工会不会阻止未经批准的罢工来“实现”合同规定它应办的事项,他们就不会愿意做那样的交易。而且,虽然扣除会费——即预先从工资中扣除会费——的办法可以减轻工会的工作,便于它去做更重要的事情,但这在工人同工会疏远方面却加上了一个决定性的因素。
  自由主义者所抱怨的理想主义的消失,实际上是一种权力的丧失,是接受一系列削弱他们所能起到的自发的斗争作用的限制。大多数工人仍旧支持工会,认识它们在工厂日常活动中的价值。但是,在工会所保护的人们的日常生活中,工会的作用确实有了某种程度的减损。
  这个变化的原因,比领导人为了换取“卡迪拉克牌高级轿车”和“特殊供应”而做的一次简单的出卖活动更复杂一些。
  首先是1948年那个不吉利的亨利•华莱士竞选运动。他的支持基础来自产联各工会;但当杜鲁门抢先把他花言巧语的百分之九十的讲话内容说了出来,并夺去了他的大部分支持者时,产联就在一个非常困难的时刻在政治上陷于孤立。杜鲁门完全不必依靠它的帮助。
  此后不久又出现了严重限制各工会以前所拥有的特权的塔夫脱•哈特莱法案。许多左翼的工会领导人和整个工会被劳联和产联开除,这也差不多发生在同一时候,预示着麦卡锡时期的开始。最后,人们广泛地相信,战时生产的结束将导致另一次经济萧条,这使很多工会为了准备度过它们所预料的那场危机而力图巩固一些既得利益。大多数研究者都忘记了,在签订工会合同以前,工资是常常既有上升又有下降的。保障工资标准的诺言和其他某些有保证的协议在今天听起来可能无足轻重,但在1948年却不是这样。
  然而,理解这一变化的原因并不等于就是为它的后果辩护。虽然“工联主义”的经济利益是很现实的,它在最好的时候也是一种无能的哲学。在象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这样一个技术迅速改革的时期,它会成为灾难性的。
  各工会并没有用切合实际的纲领来对技术进步的挑战作出反应。相反,每个工会都被迫用一些零碎的办法进行自卫,以期减轻自动化的冲击,而不是在美国社会里把它自己结合进劳动和劳动者的新概念中去。
  但是中心问题又一次成为这样的问题:这些变化是否已经把工人运动变成美国社会中的一股保守力量。
  回答必须是否定的。一些事实很清楚地表明斗争精神有所衰退,“面包和黄油”工联主义局部地战胜了一种较为广阔的社会观。但是,一次后退并不等于是对社会所起作用的一个决定性改变。许事产联工会在三十年代斗争性较强,社会觉悟较高,但甚至在今天,就政治范围或它们帮助美国工人的作用而言,它们也并不是“反动的”。
  工会运动中一位“被遗忘了的人”,老年的黑人组织者、在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最不被人赏识的一场斗争一一“把南部组织起来”的企图——中战斗过的人,发表了下述议论:
  你们知道,现在的工会基本上不是激进的团体。它们的工作是维护它们的会员。回想三十年代,我们那时是富于战斗性的,但当时的形势需要斗争性。那时他妈的整个国家都遭受你们年轻人所不能相信的痛苦。我的叔叔总是吃垃圾,真正的垃圾。他到饭馆后面去,在垃圾桶里拣东西吃。
  现在既然事情象那个样子,你们就会看到出现某种行动。我觉得我自己天生就是个惹是生非的人,我看不惯在一个老牌的工会里头头们那种只图私利的勾当,但是我看出,一旦你们在工会活动中打了胜仗,你们会员的生活开始上升,你们就不能保持以往的那种精神了。
  但我是个工会会员,到死也是工会会员。也许你们年轻人是对的,我们需要一场革命。但是我不喜欢听你们骂工会一钱不值。你去问问我们今年组织起来的一些人好了,他们会直截了当地告诉你,工会为会员出了什么力。请不要误会我的意思,这个活动中该死的“卡迪拉克牌”高级轿车太多了,骗子手也不少。可是我不久前还是回到我1965年在那里做过组织工作的一家肉类加工厂去了一下,真见鬼,你认不得那个地方了。你们年轻人不记得那样的事情,可是我记得。”
正是这样的观点值得使人们深思一下,可不要因为工会缺乏进步的理想而把它一笔抹煞。

  我正坐在一间作为国会议员竞选助手“办公室”的用纤维板墙壁隔出来的小房间里。坐在我对面的那个人我在两年前就认识了,那时候我们在这个国会议员的第一次不成功的竞选运动中一起出过力。
  “关于你上次讲的话,我一直在考虑,”那位助手开始说,谈起我们在几个月前关子工会作用的对话。“我确实明白了你的观点。我是在南部一个小城市里长大的,那儿有一个大工会是腐败的,而且人人都知道。
  “但是,虽然他们只是坐在委员会里,从旁注视着劳动人民进行活动,他们却显然是真正能施加压力,要求作出象样的国内立法的人。
  “在国际事务方面,他们使我气得发疯。
  “但是你不能不说,在国内问题上,他们不仅是好,而且只有他们才能竭尽心力真正把事情办妥。没有他们,这个国家就会很快向右转,快得叫你脑袋发晕。”
  比起任何其他方面来,工会,特别是劳联—产联在美国政治生活中所起的作用更明显地揭穿所谓它们多多少少同反动势力勾结起来反对进步势力的指责是浅薄的。使这样一种解释成为可能的因素是劳联—产联的外交政策,特别是它对越南战争的支持。乔治•米尼和劳联—产联的执行委员会一般都支持这场战事,而大多数进步人士则加以反对。在这一方面,存在着明显的基本分歧。
  但是,对于这场战事的支持却决不是铁板一块的。联合汽车工人工会由于劳联的立场而深感不安,于是外交政策就成为他们与劳联—产联分道扬镳的一个重要因素。其他工会也很不愉快,1967年召开的一次工会工作者反对战事的大会——“劳工领袖要求和平大会”——包括了五百二十三名工会职员,其中有来自联合汽车工人工会、混合成衣工人工会、混合切肉工人与屠宰工人工会、国际木工工会的高级职员,以及正式支持这场战争的较小的工会和大工会的许多代表。[36]
  到1972年,第二次劳工争取和平支持者大会吸引了一千多名代表,其中包括美国州、县、市工人联合会的领导,货车司机兄弟会的三位副主席,以及1967年出席过的工会以外的一些单位。[37]但是,就算六十年代中期工人一般地倾向于赞成战争,他们在国内事务上的记录也显然是进步的。
  在黑人问题上,1963和1964年的公民权利法案不仅得到劳联—产联的支持,而且这个支持在确保它们的通过上是必不可少的。事实上,工人本身坚决要求通过公平的雇用条款,不但适用于管理部门,也适用于工会(在工会种族歧视问题上所以有这个似乎矛盾的立场,原因是工会领导想把“棘手问题”推给政府,这样他们就可以说是全国性的法律迫使他们实行所需要的变革)。而且,各工会曾一再支持黑人候选人,反对提名种族保守分子担任最高法院职务或其他公职。实际上,对于每一个不仅有利于工会会员、而且有利于下层社会所有美国人的社会和经济计划,各工会支持的记录一道是坚定而有力的。从高等教育经费到福利基金和老鼠控制,它们都是一股积极的力量。在充分就业问题上,它们的记录是无可匹敌的。
  而且,在一系列有关消费者和其他“人民主义的“问题上,它们的作用一向是无与伦比的。在税则改革、消费者保护和选举改革方面,他们拥护了自由和进步的事业。
  让找们以第九十二届国会为例。下面就是劳联—产联所支持的议案清单:
职业和经济问题:
⑴ 公正的工资—物价管理。
⑵ 有利于工资收入者而不是有利于公司的税则改革。
⑶ 开辟职业门类和采取充分就业措施(包括给予失业者工作的公用事业和公共工程立法)。
⑷ 反对危害贫民救济社会计划的税收分配。
住房和大规模交通系统
⑴ 进行院外活动,促使建设更多的低收入者住房和更好的快速交通系统,以利于穷人上下班。
污染问题
⑴ 支持保护工人不受“环境敲诈”的法律(如果污染标准被强制执行,那就会有失业的危险)。工人也支持把二百四十亿美元用于反污染设施和加重对于污染罪行的刑事处罚的法案,此外,工人也支持对农药、有毒化学剂和噪音的控制立法(他们也支持阿拉斯加土著关于一百年前政府答应给他们的四千万英亩土地的要求)。
医疗卫生、教育和福利
劳联—产联支特:
⑴ 实行国民健康保险。
⑵ 培训卫生人员。
⑶ 增加教育补助。
⑷ 车送黑人儿童上学和反对学校中一切形式的种族隔离。
⑸ 增加对贫穷学生免费供应学校午餐计划的费用。
⑹ 增加经济机会局、法律服务和综合儿童发展计划(日间托儿所是其中一部分)的基金。
⑺ 增加福利金(其中包括好几个地区的改善措施)。
消费者保护
⑴ 支持创建一个独立的消费者服务机关和采取一些扩展其权力的措施。
⑵ 支持产品安全法规,包括对违犯安全法规的刑事处罚。
⑶ 支持保证生产较有意义的产品的立法。
⑷ 支持无误差保险。
⑸ 支持改善防止汽车碰撞标准的汽车安全立法。
⑹ 支持更好的鱼、肉检查法规。
公民权利、公民自由权
⑴ 支持加强实行公平雇用法规的强制权力和办法。
⑵ 反对提名威廉•伦奎斯特担任最高法院职务,因为他是个“反对公民自由权”和在种族问题上的保守分子。
⑶ 支持废除“紧急拘留法令”(该法令是用来对付黑人暴乱者的)。
选举和国会改革
⑴ 赞成改革竞选办法。
⑵ 支持工人扣除一部分所得视作政治捐款之用。
⑶ 支持直接的、全民的总统选举。
⑷ 支持给予哥伦比亚特区以自治权。
⑸ 支持其他使国会更加负责的改革。[38]
  这个清单很长,但重要之处在于从这里可以看到工会所支持的自由主义措施的数目和范围。
  此外,正如那位国会议员竞选助手所指出的,劳工对于很多法案的支持都很积极,并在取得它们的通过上很关重要。由于劳工在其立法部的领导下进行院外活动,以及政治教育委员会支持自由主义侯选人(虽然他们同这些人中的很多人在战争问题上意见有分歧),劳工就成为华盛顿的一支主要的进步力量。约翰逊和科茨引用了劳联—产联的一个工作人员的这样一段话:“我们是……在任何可能情况下为一个民主党党员竞选总统的重要力量,并且很可能是能够在众院和参院形成比较进步的多数的唯一内聚力量。”[39]
  他们两个人自己也指出:
  毫无问题,工人的院外活动有助于为主要社会立法(包括六十年代中期的力量法律)赢得当时迫切需要的中间派和保守派的投票。“当你要进行任何有关日间托儿和法律服务这类问题的顽强战斗时,”参议员沃尔特•蒙代尔(明尼苏达州民主党人)说,“你不妨说你的议案可以得到劳联—产联的支持。那种支持给议案增添了令人兴奋的威望。” [40]
  考虑到工会的观点和它的力量,我们的确不能不得出结论,劳工已是美国事取进步的国内立法的主要力量。如果没有他们,就不会有“选举权法”,因而也就不会有竞选运动中的黑人核心小组。虽然劳联—产联支持战争,但如果没有许多获得劳工支持的鸽派参议员,那么很多最有价值的社会计划就无疑地会在国会被否决,就是国会本身的成分也会保守得多。事实上,甚至当乔治•麦戈文在1972年竞选运动期问被劳联—产联攻击时,他在工会的政治记分牌上也还有百分之八十八的有利评定。这并不值得惊奇,因为劳联—产联的政治教育委员会的评定通常都和自由主义者的评价相同,除非问题涉及到外交政策或是美国的失业问题。例如,在九十二届国会第一次会议期间,政治教育委员会采取的立场与美国人争取民主行动联盟相同,除了关于洛克希德飞机公司和超音速运输机这两个与职业有关的问题。同时,劳工和右翼的美国人争取保守行动联盟在每一个单独的问题上意见都有分歧。[41] 工人从他们的工会那里接受的政治观点也是坚定的自由主义观点,有时比那些不把工人运动当成一支争取变革的力量的自由主义批评家的观点要“激进”得多。
  这里是工人们在他们的工会报刊上读到的一些东西。关于福利问题,《劳联—产联新闻》上写道:
  缺乏还不错的工作机会而不是不愿工作,把几百万没有配偶的家庭中的母亲锁进福利救济系统……在“帮助有儿童需要赡养的家庭”计划中,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是极度贫困的母亲和孩子……
  迫使受福利救济的母亲出外工作……即使有工作的话,也将使学龄前的儿童得不到适当的照顾,使学龄儿童在课外时间和暑假期间得不到他们所需要的那种监督。在大多数情况下,“除了让母亲照顾那些孩子,没有别的办法——那是对他们最有利的安排。”
  关于马丁•路德•金,钢铁工人工会的一本小册子写道:
  作为我们民族的伟大领袖之一,小马丁•路德•金把生命献给了非暴力的反对种族歧视的事业。他仿效甘地的办法,用非暴力手段向社会上的不公平现象作斗争……他的一篇讲话“我有一个理想”感动了整个民族的灵魂。1964年,金被授予诺贝尔和平奖。他赢得了全世界的赞扬,成为一个反对战争和贫困的国际发言人。
  关于军事支出,钢铁工人工会又写道:
  但是,政府对预算作了方向错误的削减和扣押,其不幸、惨痛和讽刺之处就在于这一事实:它需要更多的钱用于军事方面。国防预算将有所增加,尽管我们在越南的卷入已经明显地接近结束了。这种对于轻重缓急的颠倒的考虑是讲不通的。
  关于手枪控制,电讯工人工会的报纸写道:
  要到我们有勇气坚决消灭无执照的枪支时,我们才会阻止在美国日常发生的残忍的、毫无意义的枪击和杀人。
  关于劳工本身,《机工报》写道:
  有人曾经说过,人类的历史可以根据“有产者”和“无产者”之间永久的斗争这一线索来编写。很难认清,仅仅四十年之前,美国和加拿大劳动人民的极大多数是被算作“无产者”的。那时他们的工资很低。他们的工时很长。他们对于职业或对于在职业问题上受公平对待的要求是不存在的。
  我们还绝对没有完全纠正工作场所的一切不公平现象。事实上,在美国和加拿大,集中了的公司财富的力量正在迅速增长。十九世纪各种“逐渐穷困潦倒”的理论再度流行起来。
  最后,电讯工人工会主席有这样一段话谈到乔治•麦戈文:
  他的敌人把他叫做激进主义者。他们说他赞成很多不得人心的事情(很象富兰克林•罗斯福赞成当时不得人心的社会安全法令一样)。
  可是,每一个称职的劳工领袖都甘被称为激进主义者,都曾赞成过不得人心的事情。躲在旧时代发了霉的顶楼里是创造不出进步事业来的。冒险地进入新的荒野并征服那些荒野才能创造出进步事业来。[42]
  应该承认,这些引文是从比较平凡的文章里选出来的,而且,由于保守的建筑业工会的杂志里几乎没有政治评论,所以没有从那里选录。但是这里也没有联合汽车工人工会、美国州县市政工人联合会或者任何被称为对于工会保守主义的规律是“进步的例外”的工会。
  同时,有一点是必须看到的。与那些达不到工人手中的、销数至多几千或几万份的自由主义杂志不同,工会的报刊是在儿百万工人中间传播的,并提出与《读者文摘》之类杂志的保守观点相对立的坚实的自由主义观点。而且,工会报刊篇幅狭小,不容许从那些关于经济和工人问题的观点都是进步的论文中摘出一小部分来刊载。因此,完全不能不得出这样的结论:虽然工会不能满足“革命派”的要求,它们在美国政治生活中以及在美国社会本身,却基本上起着一种进步的作用,而不是保守的或反动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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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诗歌联盟,劳动者的文艺同盟
我们的根据地在车间,在工地,在一切需要劳动者的地方……

2011年9月6日星期二

第四章 工人阶级的政见

  我们邻居艾尔的房子有一个小后院,向着郊外。后院外边尽是空地,在夏季的晚上,你在那里很容易觉得好象是在乡下,尤其是在车辆来去繁忙的时刻之后。
  我有一个朋友在大学假期里来看我,于是我们二人就和艾尔两兄弟一起烤牛排,几个月前,艾尔和我曾做好烤架,由于三脚的烤架上有一个轮子和另外两个完全不协调,我们初次使用时就出了乱子。我们想把火盆转向迎风的方向,一下子把价值四美元的瘦排骨和半袋木炭都翻在唯一的一畦花上,这是艾尔的妻子辛辛苦苦地在春天栽上的。她过了几个星期才把这件事当笑话来谈起,在翻倒的地方那时还可看到木炭末子。
  我们把这件事讲给我的朋友和艾尔的弟弟听,象人们通常讲这样的故事那样,夸大了我们损失的食物数量以及所造成的破坏。
  我事先提醒过我的朋友,在初次见到艾尔两兄弟的时候,他们似乎有点象阿尔奇•邦克①那样的类型。艾尔管黑人居住区,叫做“黑鬼镇”;到目前他还深信不疑,城里仅有的一家黑人拥有的银行由于某种原因是靠他的稅款维持的。
  但他也和同厂的一个黑人工人查利有着异常深厚的友谊。他们常在下班以后一同去喝酒,有时还互相串门儿。当查利进了医院,艾尔差不多天天去探望的时候,我看出他们的友谊的全部深度。
  许多对工人有所了解的人在不同场合都有过这样一种混乱的反应。精神病专家罗伯特•科尔斯比任何別人更清楚地在他写的一篇文章中表述了这一点。在引述了一大段他认识的一个工人的话之后,他写道:
  我认识这个人越久,听他谈的话越多,我就越难于把他称作这种人或那种人;并且,在这样做的时候,我多少觉察到从他言语中听到的、更重要的是在他日常行动、处境和生活中表现出来的讽刺、混乱和前后矛盾。他谈到现时代、黑人、学生和大学教授时表现出……气愤和轻蔑。……他可能是荒谬的、刻薄的、心胸狭窄的,并可能逐步发展为种族主义和沙文主义的合并发作,而这只会使他日后选作攻击对象的那些人、即有钱有势的人感到高兴。
  他也会和黑人在一起做工,跟他们轻松而亲切地谈天,跟他们一起吃饭,给他们出主意,或听信他们给他出的主意——买什么样的汽油,上那儿买一件家庭用品、一件小玩艺儿、一件衣服……(1)
  那天我们都去看汽车竞赛,在闷热的白天之后,凉快的空气真使人感到舒畅。所以我们就坐在那里享受晚间的舒适。
  选举问题提出来了,艾尔的弟弟从越南回来不久,他以毫不含糊的话语表示了他对于赦免逃兵和逃避兵役者的想法的愤慨。听他那几句短短的话,的确就象阅读典型的“硬帽工人”或阿尔奇•邦克的言论一样。
  但不多一会儿以后,他说出了截然不同的话来。
  他说,“那些进了监狱的家伙,我现在可真的非常尊敬他们。我并不比他们更愿意上越南去,可是我就沒有那种宁可坐牢的勇气。我尊敬愿意坐牢的人。可是我瞧不起那些忽东忽西的家伙,我是说,象马丁•路德那样并不想搞出什么名堂来的人,”他用缩短的方式称呼马丁•路德•金,那是南部人的习惯,他继续说。“如果他犯了法,他就甘心接受惩罚。”
  我可以看到我那从大学里来的朋友的眼睛反映出他所感到的惊讶。他正在发现,艾尔和他的弟弟是复杂的。他们同任何別人一样地成长、变化和斗爭,以求实现他们的理想,但他们与“阿尔奇•邦克”或“典型的硬帽工人”之流不同,那些人不过是体现了在街上偶然听到的一句话或电视新闻节目里一闪而过的一个形象而已。
  夜深时回到我的住所,当我的大学朋友和我躺在床上等待睡眠来临时,他突然说,“你知道,他们真不是那种坏家伙。他们不过是跟別人不同罢了,你说对吗?”
  最近几年,大部分关于工人阶级政治见解的讨论都以“典型的硬帽工人”或“阿尔奇•邦克”投票这样一系列的概念为中心。人们心目中的形象是在自己的汽车上贴着“支持你们当地的警察”和“轰炸河內”等大字标语的家伙,或者是充满仇恨的建筑工人殴打学生的极端分子。
  一些自由主义者确实认为这些形象是美国工人的确切表象,甚至那些认为这些形象是不符合实际的老框框的人,也很少反对下面这个基本概念:工人是目前美国社会里一支基本上保守的力量。象《纽约时报》的一个劳工问题记者A•H•拉斯金指出的,“典型的工人——从建筑技工到鞋店店员——大概已经变成国內最反动的政治力量了。”(2)今天几乎沒有人认为工人不比中产阶级更种族主义或军国主义。而认为工人在某些重要领域里确实更开明些的看法却根本听不到。
  但是,当你看看从投票和民意测验得来的不容怀疑的全国数字时,这正就是人们所发现的东西。从大多数民意测验中,只能看出社会各阶级之间种族主义和军国主义的很少一点的而并不是始终不变的差別。在选举或其他投票中,即使是1972年,也表明工人仍然是美国政治中最“自由主义的”力量之一。
  然而,歪曲的形象为什么这样地使人信以为真,是有其充分的道理的。在有广泛影响的宣传工具中以及在学术界中被描绘的工人形象一贯都是消极的,并且基本上赞同“阿尔奇•邦克”的那类陈词滥调。这种形象传播得十分广阔,以致沒有一个人对工人的看法不受到消极的影响。
  在有广泛影响的宣传工具中,除阿尔奇•邦克之外,还有別的电视长篇连续节目描写蓝领工人——杰基•格利森的“拉尔夫•克拉姆登”和威廉•本迪克斯的“赖利的一生”。三个都是可笑的滑稽人物,过于肥胖,愚昧无知,这里面有两个还是作成作福的家庭暴君。这些节目从来也不描写劳动世界、工厂或车间,以及他们所面对的真实问题。
  电影也加强了这种形象。虽然也有正面的人物,尤其是在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初期,但那几部风行的影片,如“乔”、“草狗”和“轻松的骑者”,却把工人描写成杀人疯子那样的狂人形象。在最近几年,这些影片在观众人数和受欢迎的程度上都大大超过已经摄制的正面影片。
  单是这一点并不会成为决定性的影响。但它又被学术界用在工人身上的话语所加强了。就在一篇常常指定给高等学校各年级学生阅读的文章里,就出现了所有下面那些说法:工人有“固定不变的看法”,“不存在过去和将来”,“沒有能力采取复杂的观点”,最后,“他们缺乏丰富多采的內心生活,他们的想象力实在是贫乏而有局限的”。(3)诸如此类的描述大概不会促使人们对于作为人类的工人产生任何敬意吧。
  一些理论也附和这种观点。人们知道得最广泛的对于工人政治态度的分析,是西摩•M•利普塞特的关于工人阶级权力主义的观点。最初用来说明法西斯主义在德国兴起的这个理论,在他的解释下变成专门适用于工人的了。它根据寥寥数次的民意测验以及用铅笔填写的调查表(“F”表)的贫弱资料作出论断,说工人特別容易产生偏执和反民主的情绪,以及其他许多“保守的”性格特征。很多年来,这个理论和与其相关的一些理论通常都未引起爭论,从而经常侵入传播很广的定期刊物里,同样也侵入几十种教科书和学术著作里。直到最近才出现系统的评论,指出现有的民意测验资料有许多实际上同这种论点相抵触,并指出这样的研究在方法上具有大量的主观因素,权力主义性格这整个概念实在“太难于衡量了,即使它确实是个客观存在的东西”。正如一个评论者所指出的,这样的东西固然暴露了著者们的主题有偏颇,但更多地暴露了著者们本人的偏见。*(4)
  最后,公众对于工人的看法又受到1970年几百个建筑工人在纽约市中心区殴打学生的新闻的影响。工人与黑人或与学生的冲突还有其他一些例子,并且,由于沒有人看到过几百个教授或工商业者参与大打出手,工人比较反动这一结论就好象是显然的了。
  但是,无疑有几千个工商业者;甚至还有大学教授,他们对于示威游行的人的敌意恰恰与硬帽工人一样厉害。他们所以沒有使用武力,并不是因为他们有较多的自由主义,而只是因为在美国的中产阶级中、特別是在学术界中,为了任何理由打人都是受人谴责的。因此,举例说,虽然许多工商业者的政治态度比大多数工人保守得多,他们却显得“宽容大度”,这只是因为,他们不好意思违反那些为了他们的社会集团而存在的、反对暴力的社会道德规范罢了。
  但是,我们将看到,关于工人态度的事实展示出一幅很不相同的图景,它显得更复杂一些,并且也乐观得多。
① 美国电视长篇连续节目中一个漫画化的落后工人人物形象。——译者
  * 不熟悉社会学研究工作的人很难认识清楚,偏颇和主观成分多么容易侵入带有堂皇的统计表和专门术语的那些给人以深刻印象的专題研究中去。只要举出几个研究工作者的例子就行了,他们开始一次社会阶级研究时就抱有成见,认为阶级地位较低的人更易于偏颇。他们承认,在以前五次调查研究中只有三次支持他们的假设,但他们用下面这些活一笔抹杀了两次与他们意见不同的调查结果:“有很多独立的证据证明对黑人的偏见与当前的职业地位成反比,因此我们不能认真地认为……埃尔米拉的资料可能基本上是正确的。”对于另一项调查结果则说,“这种奇特现象无法予以明白解释,它使我们对这个资料产生怀疑,一如前面我们对埃尔米拉资料感到怀疑一样。”
  可是他们自己的研究也不能说明工人们比中产阶级更有种族主义思想。这样,这里就有三份资料赞同这一假设,三份资料反对这一假设。然而,他们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是说他们自己的研究结果“可能是由于资料上有毛病……因为其他研究已经表明社会经济地位会与偏见成反比”。(5)

  一个工业城市的工厂附近的那些街道,在交接班之间的时间里走过,是最僻靜的地方之一。这里店铺不多,人更少。巨大的厂房沿着街道投下好象看不见的灰色阴影,酒吧和弹子房的霓虹灯招牌象阴冶的森林里溫暖的营火在发出召喚。
  我走进最近的一家弹子房,坐了下来。我旁边是两个长着斯拉夫族长脸、穿着滑雪上衣的上了年纪的人。弹子台旁边站着一个黑人,手里拿着杆子,照着他的白人对手打了一杆难打的安全球,把几个球紧紧聚集在弹子台中央,使对方沒有机会把任何球容易地打进袋里去。
  “打得好,你这个老妈妈,”黑人赞赏地说。
  “就叫我明尼苏达的胖子吧,”对方回答。
  在我的书包里的好几篇文章中,有几十处详细叙述全国许多地区黑种和白种工人间紧张关系和敌对情绪的描写。有一处描述了底特律一个黑种汽车工人在盛怒之下枪击三个白种工人的案件。另一处是一个考虑得最周到、情况了解得最多的工人问题记者写的,说黑人和白人之间充其量也只是在默默的敌意下互相容忍。第三处是关于反对在居住方面取消种族隔离的。第四处是关于密执安州庞蒂亚克城反对用车接送学童的抗议的。这样一张单子大概会使谁都对美国黑种和白种工人之间关系的任何改变感到无望吧。
  然而,在那弹子房里,一个黑人和一个白人互相对待的情形却与我从文章中看到的情形完全不同。
  我转了一下身子,继续观察他们。那个黑人刚打了一杆不容易打的球,他把台中央的那堆球打散,同时又把一个球打进袋里。他可能会接连得分,赢得这一盘。
  “啊,你这个狗仔子,”那个白人开玩笑地说,“我本来应该在你打那一杆的时候给你捣一捣乱的。”
  他们玩笑地互相用杆子对准对方,装做要打架的样子。沒有人抬头看他们,沒有人把他们当真。他们是一对伙伴,在一个工作日的下午,在到工厂里去上晚班之前打一盘弹子。
  我在裤子后面口袋里带着的笔记本里有一些笔记,这些笔记并不能很好地帮助我们得出一条简单的结论,但它们提供了这个复杂难题的几个片断,这是流行的陈词滥调和整齐的统计数字都无法提供的:
  跟加里的汽车出租站的一个小伙子一同乘车,他开车送我到我能够领取所租到的汽车的地方去。他告诉我,他在工厂里做过几年工,接着,他突然踌躇了一下说,“这个城市的中心区正在逐渐凋零。”
  我有充分的经验,知道如果直接提出关于黑人的问题,十之八九会得到一个不老实的回答,所以我和他谈起了我干过的一项工作,描述了一个全部是虛构的种族事件,然后才问他,他在工作中是否遇到任何与黑人有关的困难。
  “沒有,”他说,“哪有那种事。我们就是这样相安无事。我是说,我们干活拿钱。沒有爭吵,也沒发生什么问题。”
  夜里,在路上,向另一个州里的另一个工业城市进发。我在芝加哥下了飞机,改乘汽车,这是一辆黄色的大众牌汽车,因为沒有飞机飞往那么多工业城,许多工业城象加里那样,连飞机场也沒有。
  司机是一个工厂里的工头,一个星期熬两个夜干副业当司机。我们谈论了一些北部的事情和我刚从那里来的南部的事情。
  “有什么地方我可以喝一点酒?”当我们进入城市的中心区时,我问。
  “旅馆里有一个酒吧,”他说,“可是在那里只会有你一个人是白人。”
  “这我可并不在乎,”我说,“你觉得不好吗?”
  “啊,去他的,有什么不好,”他完全诚恳地回答。“我自己也上那里去。只有你们南部人才觉得不好。”
  我告诉他,我是在北部长大的,于是,他似乎同意地点点头,好象现在什么都搞清楚了。
  我在汽车修配厂工作的第一天。午饭汽笛响了,我们跑出去从流动午餐供应车上买一份红肠面包或夹肉面包。我和教我干活的那个人坐在一起,但我很快发现我呆错了地方。上年纪的白种工人都沿着工厂的一边墙下坐着,青年工人在另一处,黑人又是一处。从十二点到十二点半,三种文化集团象三个孤立的组织一样分得清清楚楚。
  但到了五点钟,在梳洗时间里所有的人都混在一起了——黑人和白人肩并肩地站着洗他们手上和脸上的油腻。这些白人都是来自南部最闭塞的地区的,在十年或十二年以前这是不可能的事。但现在这就象家常便饭一样为人所接受。
  在南部,有一次我上一个加油站去买烟。一个面色火红的上了点年纪的家伙在操作唧筒。他正给一辆乘着一个黑种姑娘和一个白种男人的汽车加油。他们的车一开走,他就转身对我说,“你瞧,这真让我生气,一个黑的和一个白的这样在一起。”
  “这可沒有让我生气,”我正在想着旁的事,心不在焉地说。“如果他们爱这样,那也沒有什么不好。”
  “对了,”他回答说,“我想那倒也是真的。”
  由于费了半个夜间也沒有在纸上写下一个字,我多少是处在一种不快的心情中。
  “你想一想定,”我不客气地说,“这让你生气呢还是不让你生气。”他有点吃惊,带着一种老实感到诧异的表情回答:
  “这要看我在跟谁说话,我想。”
  “好吧,在跟我说话的时候,你可得记住,这不让你生气,”我不快地说,转过身子就走开了,一边仍旧在想着我面前尚未做完的工作。
  我走了几步之后,开始感到这样不客气有点不好。加油站的服务员是很寂寞的,我认识到他的第一句答话是很诚实的。刚才他只是想找个话题谈谈,当时他还以为那是一个很好的开场白。他也许自己也不知道,对于那辆汽车里的两个人他真正的感想是什么。那两个人不过是他在空闲的星期二上午用来开始一场谈话的一个途径罢了。
  在密执安湖南岸那一长列工厂区的某一段上,我同一个当工会职员的黑人乘车走着,观察他和交了班离开工厂的工人聊天。当有人喊他名字的时候,我们正关着车窗行驶着。他停了车,把车窗玻璃搖下来。
  “你过得怎么样,”一个有点年纪的人问他。
  “很不错,”他答道,“老婆现在随时都要生了。”
  “我希望是个男孩,”那个白人高声说。“星期四见。”
  在语声和目光里充满着真正的感情,不只是那一个人,他们两个同伴也一样。
  最后的一个事实。在联合汽车工人工会的工会选举中,象其他一些工会一样,黑人经常被白人占多数的基层工会选为车间代表、副主席和主席。而且这并不是在一两个例外情况中如此,而是全国到处都可看见的情况。被称作充满紧张与敌意的这个地区,同时也是美国任何地方中最民主、最宽容的地区。
  现存的偏见和种族主义的性质和程度,是关于工人阶级政治态度的最重要的问题。很多人已有这样一种看法:固然白人的种族主义一直是美国的部分现实,今天工人的态度却一步步地变得更坏,正在对黑人的要求表示“强烈的不利的反应”,他们现在比中产阶级偏狭得多。这些想当然的变化已粉碎了自由主义者重新建立“新政”式的黑人、白种工人和自由主义者的联合的愿望,即使是至少选出过罗斯福为总统并允许组织工会的那种有限基础上的联合也罢。反之,宽容现在已被假设为中产阶级的特性。
  证据的来源之一是民意测验。虽然对于一次测验是否真能预示实际的行为抱相当大的怀疑态度是对的,但假如人们关于这些问题沒有更多的表示时,那末就按表面价值来看待这些测验,这些测验也还是有用的。不然的话,那就得走遍全国,就大量的问题进行讯问,才能获得关于工人们说些什么的类似资料了。
  但真正的问题是,仔细的研究工作还做得不够多。哈里斯测验甚至沒有把资料进行职业分类,几次盖洛普测验在“体力劳动”栏內把黑人和白人、男工和女工都混在一起。因为这些测验也是小规模的,各职业集团之间的比较单单由于偶然性就可能有百分之六、七的误差,那就不能从这些测验中获取任何坚实可靠的资料。(6)
  幸而,有几个研究克服了这些问题中的某几个。最好的、事实上是唯一一次写成专书的关于工人的政治意见的研究,是1971年出版的理查德•汉密尔顿的《美国的阶级和政治》。**
1968年南部以外不同阶级白人对于公民权利的态度(8)
(回答者为已婚白人,有经济活动力的家长)
                赞 同 者 的 百 分 比
  问  题    操作工、杂工 熟练工人 下  层 上  层
          和服务人员       中产阶级 中产阶级
政府应保证黑人在        
工作中得到公平待遇   49     44     43    45
政府应保证黑人可
以进入任何旅馆或    67     62     64    65
餐馆
政府应保证白人和
黑人的子女进同一    55     40     48    47
个学校
黑人有权住在他们    82     88     85    82
住得起的任何地方
  结论是明显的。在工人和中产阶级之间完全沒有重大的差别。事实上,工人们还表现得更进步一点,即使差別也不大。而且,这些问题不仅关系到单纯的民主感情,而且还支持政府在工作和学校这些关键领域內加强平等的计划。
  关于一系列多少有些相似的“平等权利”问题,另一个民意测验组织、即全国意见研究中心在1968年作了调查。下面所示是南部以外体力工人与非体力工人的意见:
1968年南部以外不同阶级白人对于公民权利的态度(9)
  问  题              蓝 领  白 领
你赞成使白人雇用有技能的黑人,从而使
 黑人能获得他们所能胜任的任何工作的   89    88
 公平雇用法吗?
如果有同样收入和教育程度的黑人迁居到   83    88
 你那一个街区来,你有意见吗?(百分比
 是沒有意见的人数)
黑人有权居住在他们住得起的任何地     85    84
 方——完全和白人一样。
黑人和白人应该进同一个学校还是应该分   80    89
 別进不同的学校(百分比是赞成进同一
 个学校的人) 
  必须承认,1968年以后,在犯罪和人口限额之类的问题的影响下,这些问题的回答有些也许已经变坏了。此外,关于一些象不同种族之间的男女约会之类较为有关风化的问题,采取宽容态度的就少得多(百分之六的工人赞同,百分之十三的白领工人赞同)。最后一点,这些问题是分明以最不刺激人的方式提出来的,使它们比较难于为人反对。
  但即使如此,这些回答仍旧和通常的看法截然不同。如果蓝领工人的种族主义确实此中产阶级多得多,那末至少会看出某种表现。但是,对于这样一些的广泛社会问题,你并不能发现什么差別。
1968年不同阶级南部白人对于公民权利的态度(10)
 (回答者为已婚白人,有经济活动力的家长)
            赞 同 者 的 百 分 比
  问  题    操作工、杂工 熟练工人 下  层 上  层
          和服务人员       中产阶级 中产阶级
政府应保证黑人在
工作中得到公平待    50      22    19    44

政府应保证黑人可
以进入任何旅馆或    47      13    38    52
餐馆
政府应保证白人和
黑人的子女进同一    35      14    20    34  
个学校
黑人有权住在他们
住得起的任何地方    55      37    49    67
  在南部,每一个社会阶级的总的宽容水平都较低,但突出的是熟练工人与工人阶级其余部分之间的差距。可以看出,操作工、杂工和服务工人在三个问题上的宽容程度正好与上层中产阶级一样,并优于下层中产阶级,只在一个问题上显然不如“高贵阶级”宽容。
  然而,熟练工人和非熟练工人之间的巨大差距就与北部大不相同了。关于这点,特別使人发生兴趣的是,南部的许多工会领袖和其他观察者始终感到,南部的穷苦白人似乎往往对黑人颇抱宽容态度,并和黑人长期地相处得很好。许多作者感到,这是因为“穷苦的白种滓渣”的低工资和低地位确实把他们造成一个受压迫的集团,这种情况此北部的白种工人严重得多。我们目前这个研究也提供了具体的例子,可以支持这种看法。(我们将看到,在罢工和各种行动中,南部各地现在可以看到工人中有不同种族联合起来的例子。)
  另外一些对工人阶级态度的研究,虽然在方法上决不是仔细和有系统的,也呈现了同种的型式。1968年密执安大学调查研究中心所做的另一次大规模研究中,关于象“你赞成公民权利立法吗?”或‘你赞成种族之间的接触吗?”之类的问题,沒有出现阶级上的不同。那个研究报告指出,“不同职业水平的白人对种族问题的态度差別甚微。”(11)
  但是,所有这一切都以民意测验为根据,容易使人怀疑,当事情发生在现实生活中时,工人的行动是否会与中产阶级大为不同。赞成就黑人白人混合居住问题进行市民投票的表决过程,大概是所能找到的最接近“现实生活”的东西,有人作了一些研究,调查了人们在六十年代中期是怎样表决的。在伯克利和托莱多这两个城市,有一个研究报告的作者们得出下列结论:
  “在这两个城市,蓝领工人离白人的平均值并不太远,并且他们比白领工人(除去情况特殊的专门职业者)表现了更少的偏狭态度。事实上,在托莱多最偏狭的部分是收入低于七千美元的白领工人,他们的支持率是百分之三。……在托莱多,非熟练工人和半熟练工人的支持率略高于全市平均值,支持率最低的则为白领和熟练工人。”(12)
  另一个在底特律就黑人白人混合居住问题进行公民投票时所作的研究,集中在按工资收入分析的投票情况上。结果表明,低工资和低中等工资的人有百分之三十二投票赞同,中等工资的是百分之二十一,高中等工资的是百分之二十四,只有高工资一类以百分之五十二的数值高于低工资的。
  总结这三例,再加上加利福尼亚州的公民投票,这个研究报告的作者得出结论说:
  “反对黑人白人混合居住的,在白领低工资工人中人数最多,而不是在[白种]工人阶级中最多。……[他们]在公民投票中对于法律的支持多多少少要超过他们的老板和社会地位比他们高的人,即业主和管理人员。……熟练工人是最表示反对的部分之一,但其他蓝领工人与白人平均值相当或略高一点。”(13)
  单单这一情况就给了所谓工人是美国最坏的种族主义者这种神话相当沉重的打击。但还有其他的证据。
  另一个研究者考察了大约十年以前十五个南部城市中对种族隔离问题进行公民投票的白人投票情况。他发现,在十一个城市里,在各社会经济地位较低的类別与地位较高的类別之间沒有什么差別。在三个城市里,較低的一些类別比富有的更带有自由主义倾向;在十五个城市中仅一个城市,工人确似乎此中产阶级差了一点。***(14)
  在较近的时候,钱德勒•戴维森教授研究了三个南部城市的、特別是孟菲斯的投票类型,想找寻证据,证明较低阶级在投票中与较高阶层相比有更多的种族主义。他观察了二十次预选,在这些预选中,都在两个候选人之间作明显的选择,一个在种族和经济问题上是自由主义者,另一个在这两方面是保守主义者。结果十分清楚。在每一次单独选举中,一些低工资的类別倾向于比一些社会经济地位较高的类別更自由主义些。甚至在六次非党派选举或公民投票中(那是沒有按照党內指示投票的可能的),结果也表示,只有一次工人阶级的偏狭票较多,两次是中产阶级的偏狭票较多,三次沒有差别。(15)
  因此,关于黑人白人混合居住或种族隔离问题进行公民投票的“现实生活”表决,以及在自由主义者和保守主义者之间作出选择的选举,都清楚地表明,工人如果有所不同,那也是比中产阶级稍稍进步些。认为在有关黑人问题上工人全是反动的,中产阶级才是“宽容的”,这种说法显然是一种神话。一般所认为的工人形象,不外是根据几十个工人、有时是几百个工人参加游行示威而来的,而这里所提出的证据却是根据几十万美国蓝领工人的行为而来的。它和民意测验的资料一起,清楚地表明那些老生常谈是多么错误。
  近年来的一些意见调查,询问了象“黑人是否推进得太猛了?”或“黑人是否在要求特殊待遇?”之类的问题,可是这些调查却在白种工人间发现了一种很现实的敌意。1970年的一次研究除上述两个问题外还询问了另一个问题,问起“黑人是否应该得到他们要求的东西”,结果发现,百分之七十的蓝领工人对这三个问题采取了“种族主义的”看法。另一方面,中产阶级只有百分之四十二到四十三对全部这三个问题都采取敌对看法。(16)其他一些研究显示了较小的但相似的结果。
  但是,虽然有这些新的敌对方面,似乎无法解释的事实是,即使在北部,白种工人的种族主义在四十年代和五十年代也远比今天恶劣得多。如果说在1956年的全国舞台上沒有出现乔治•华莱士,那时候也沒有其他反对取消种族隔离的示威,那只是因为沒有要求改变的压力而已。今天紧张关系比较明显,但那是因为黑人居住区的危机以及随之而产生的黑人所提要求的性质,已以比白人反应快得多的速度发展起来。然而,我们仍旧可以这样说,今天的白种工人在接受黑人的要求方面已此五十年代的白种工人少了一些困难。
  正如许多黑人领袖所指出的那样,被人大加吹捧的五十年代和六十年代早期的北部的“宽容”,特別在工人中间,大部分是以事实上种族隔离的严格制度为基础的。
  以“不要穿过泽西南部”这句话为例,这是前几年每一个住在东北部黑人区的黑人都熟知的,因为黑人只要经过那个地区就会受到折磨。甚至在纽约,在五十年代后期,如果黑人胆敢上时报广场去,常常会有一个警察对他说,“滾回你住的哈莱姆区去吧”,除非他是去送信,或是打扫办公室。
  在北部各地,确确实实有几十个工人阶级居住区,在那里一个黑人如在天黑后被发现,就有被痛打一顿的严重危险,除非他能证明他在那里是有理由的。学校里也有那么几个黑人学生,可是他们常常得结伴走回家去,特別是如果时间较晚。要是一个黑人胆敢搬进一个白人居住区去住,那末,往往就有人用枪把他房子的每一个玻璃窗都打碎。许多北部的工厂有黑白分开的个人衣物存放室和盥洗室,还有一套与密西西北州一样完备的种族隔离制度。
  认清了这一点之后,你才会明白,一种真正的改变已经发生了。在一些地区,非正式的种族歧视仍旧存在,在工厂里甚至还有事实上的种族隔离。但清楚的是,普通的白种工人今天已与黑人有多得多的接触来往,并且在承认黑人的基本权利方面达到比以前大得多的程度。混合居住还沒有被接受,但显然已经有所改变。工人阶级的种族主义从美国开国以来一直是一个现实。但从历史上看,它不能说变得更坏了。
  民意研究从四十年代、五十年代、六十年代以来一直证实这种看法。正如汉密尔顿所指出的,“把1942、1956和1963年三个时候询问同样的问题所作的研究进行此较,除了微不足道的和零碎的例外,证明人们的态度有了巨大而持续的改善。”他还指出,即使是1968年所得的资料也“表明这种趋势在继续着”。(17)
  但是,这里还有最后一点,有助于说明工人阶级态度中似乎存在的矛盾,在某些方面有着真正的宽容,但在某些方面还有明显的敌意。当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用黑人和白人这些概念进行思考,并把他们的关心置于一种抽象的平权主义感的基础之上时,工人态度的积极方面却是以共同的问题和他们与黑种工人所共有的不公平感为基础的。例如,请听一听罗伯特•科尔斯引述的一个工人的话:
  “我对那些骗取福利金的人感到厌腻极了,更糟的是那些坐着不干活的嬉皮士;他们碰到困难时,就去找爸爸,可是那些黑人却老是干着、干着。但是,干出了什么来呢,谁是真正掌管这个国家的人呢?谁在发号施令,谁在捞取大笔的钱财呢?并不是那些贫穷的黑人。我可以告诉你,决不是他们。自从他们被拿枪的人从非洲逮住,象牲口一样运到这里以来,他们干尽了累死的倒楣活,在这个国家又換到了什么呢”。(18)
  或是听一听斯塔茲•特克尔访问过的一个兰加哥钢铁工人的话:
  “……我沒法真正憎恶整天和我一块干活的黑人。对于黑人知识分子我沒有什么敬意。对于白人知识分子我感到讨厌。我也讨厌好斗的黑人,当我正在累得要命的时候,他会对我大喊大叫什么三百年的奴役;你知道我这话是什么意思吗[笑]?我有一句话回答那个家伙——去找洛克菲勒、找哈里曼、找弄到钱的人。別来麻烦我,我们都在一块棉花田里,所以就別来打搅我[笑]。
  “很可笑,老是有钱的白人在大声叫嚷什么种族主义。他们是很安全的,不会碰到社会上与他们不利的强烈反应。你有沒有注意到,老是说什么‘找三K党人算帐去’,‘找白种去’,‘找波兰佬去’,‘別碰我,小子,因为我的名字叫约翰•林赛亲王,住在湖滨公路,公园大街’……
  “我怎么能憎厌黑人呢,他流汗的时候我也流汗。我们都在拚命干活。罢工的时候我拿着一块标语牌,他也拿着一块标语牌……”(19)
  在工人们看见工人阶级的一个共同问题时,他们“宽容地”作出反应。但是,当问题提出全体黑人的需求,而不利于一切白人时,工人们往往忿怒起来,认为自己被人和富裕阶层混为一谈,觉得他们自己的问题被人忽视了。许多工人真心诚意地接受黑种工人提出的起码公平待遇的要求。但很少有人能够同情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着重提出的一些问题,如改善福利救济或努力了解犯罪黑人等问题。蓝领工人的“种族主义”表现得最剧烈的,是对黑人抗议中的这样一些方面:它们要让一般称作“流氓无产阶级”、即失业者解了体的家庭的需求与工人的需求相竞爭。
  但是,正如我们已经看到的,一切工人,黑种的和白种的,都有重大的问题和迫切的困难需要解决。现在也已经看得很清楚,把工人说成美国社会中最恶劣的、种族主义最糟糕的部分这种老生常谈,只是说必须把工人撇开的那套神话的翻版。当然,在美国工人阶级中有种族主义的潜流。但是,说只有中产阶级才能够宽容和转变,这种看法也不过是自以为高人一等的幻想。关于工人意见的实际资料所刻画出来的工人形象,似乎不如知识分子在三十年代把工人描绘成无产阶级圣徒那样。但它们也使人看出一种战略的轮廓,能把进步运动从近年来受其束缚的黑人与白人关系的僵局中解救出来,并让它重新开始前进。
  理查德•哈彻是印第安纳州加里市的黑人市长。他是一个矮矮的漂亮人物,具有一种时而不拘礼节时而认真严肃的风度。当他描述他在1968年首次当选以来这些年所发生的事件时,他靠着椅背坐在那里,轻松地谈着,常常闪耀出一些颇具锋芒的机智。但当他谈到美国黑人所面对的广泛问题时,他坐正了身子,眼睛注视着听者,于是別人就感到他是竭力想说服你——使你懂得他试图说明的事情。他的办公室不大,是专供个人使用的,把日光挡住的窗帷使谈话似乎不象在阳光从窗戶里射进来的大办公室里那么郑重其事。
  当我会见哈彻市长时,我并不知道他对于组成加里市人口的黑、白钢铁工人之间关系的看法。但考虑到他在选举中曾经遇到的阻难,我猜想他所看到的也许是这个问题的最不好的一面。
  民主党的机器对他进行了严重的打击,而他只有少数几个白人同盟者。
  在竞选运动中自始至终都存在着荒诞不经的借口,硬说出现了共产主义,哈彻一再被人指摘为一个狂暴的革命家或黑人权力主义者。为他做竞选工作的一些人回家时被人跟踪,还受到恐吓并实际遭受殴打。哈彻本人受到死亡的威胁,一场惊人的歇斯底里被煽动起来了。
  斗爭在选举前几天达到了顶点,一个白种妇人跑到哈彻那里,揭露了一个大量窃取选票的阴谋。只是在全国舞台上的某些自由主义民主党人的压力下,司法部出面干涉,阴谋才未能实现。
  当我向他问起加里市的黑、白工人情况时,这些事情——在我脑海里闪过。
  “首先”,他说,“我认为,我和我的行政机构是从一个错误的前提出发的:我们根据选举的票数,认为百分之百的白种蓝领工人同反动的市参议员和新闻评论员的看法一样。(我猜想,当时许多白人关于黑人的判断在某一方面说也差不多是这样。)所以,在我在任的头几年里,我们做了两件事。第一,在城市服务事业等方面,我们拚命卖力,力求付出过量的补偿。例如,下雪了,扫雪卡车就先往格伦公园去(那是白种工人的居住区),然后才往城市中心区扫回来。可是这完全无济于事,因为那些政治代表干脆就利用这件事说,“瞧,这就是我为你们作出的成绩。他们本来是确实不想这样做的,但我使他们这样办了。”
  “但是,我们基本上认为蓝领工人自己并不真正想与我们来往,也不真正想同我们合作。我常常走到格伦公园的街上去,那里的人连话都不愿跟我说。当然,他们知道我是谁;受到这样的对待之后,你就可以说是真的开始变成惊弓之鸟了。
  “但是,当有一位市议员和其他一些人决定要发起一个运动,把这个市的整整一个区划出去的时候,出现了一场危机。那确实迫使我努力克服我自己的一些保留态度。如果城市的那个地区真的划分出去,我就会眼看着其他的一些地区也照此办理;所以,显然在这一步上非加以制止不可。
  “这样,那时我才开始真正同人们谈话了,甚至同不想和我谈话的人谈。我发现,有些人实在并不是关心我,而是感到,如果划分出去成为事实,他们就得付更多的稅。他们同意在他们的家里举行会议。这样,有六、七个星期的一段时间里,我在那个区里一晚上得出席三次、四次、五次会议,在那里会见人们和直接跟人们谈话。
  “我发现,与我猜想的相反,关于黑白关系的整个问题是有许多不同意见的。有些人抱一种‘要么接受要么舍弃’的不容商量的态度。有些人是真正抱有敌意的,你可以从他们的言语里感觉出来和听出来。其余的人抱着很积极的态度。你知道,‘我一辈子跟黑人打交道,和他们一起干活沒有发生任何问题。’他们就是不让你要他们的女儿,对于和平共处他们沒有问题。那对我有很大的帮助。
  “接着,在白人那方面,我想他们第一次发现了他们一向听到的谣传究竟是怎么回事,比如,说我主张把白人都杀光那样的谣言。有些人真的问我那样的问题,当我说在那种话里有‘一定程度的不确实’时,他们会惊讶起来。但结果是,他们开完那些会回去,就开始去找朋友们说,‘你知道,昨晚上我刚会见了市长,他说……’这马上就传播开去,它是那么成功,一下子就把当时搞得火热的整个分市运动煞住了。不仅如此,那个发起这项运动的市议员当时正在竭力竞选国会议员,他也在一个自由主义者手上遭到了毀灭性的打击。他连在他自己的那个选举区里也沒有获胜,当然更谈不上在那州的众议员选区里了。取得那次胜利需要付出大量的工作和精力,但它表明,这种战斗是可以获胜的。”
  ** 汉密尔顿按收入把上层中产阶级和下层中产阶级划分开来,其理由已在上一章说明。他还对北部和南部作了分别的考察,因为他发现,这两个地区对种族问题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此外,这里所引的1968年的材料并非采自这本书,而是从他在不久以后写出来的两篇文章中采取的。(7)
  先来看北部(更确切地说是南部以外地区),这里列出的是汉密尔顿关于可称为一般平等权利态度的数字材料,这些数据是他从一份1968年密执安大学调查研究中心的研究报告中计算出来的。
  *** 称这些类别为“工人”和中产阶级,实在并不正确,因为这一研究和下面一些研究都凭收入而不凭职业来划分,因此低工资白领工人约有四分之一的机会混进来。但是,如果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以前的一些研究报告暗示,低收入白领工人不如蓝领工人宽容,因此就使“较低社会经济”类別显得比单独的蓝领工人有较多而不是较少的种族主义。

  几千名大学生缓缓地列队走过市中心区的店铺和大楼。这是1969年,在中西部的一个城市里,问题是越南战爭。
  我的一个邻居是密尔沃基蓝领工人出身的越南战爭退伍军人,他排在靠近最前面的地方,在“越南战爭退伍军人反对战爭”的旗帜下行进着。
  一个二十六、七岁的高大的年青人,穿着一件沾满油漆的罩裤,一副工作手套从他的后边裤袋里挂出来,正在对经过的示威队伍高声喊叫。他气得满脸通红,当他咒骂行进队伍时他的太阳穴上清晰地突出了青筋。他毫不含糊地喊叫着说,他也曾“去过那儿”,他知道真相。
  大多数游行的人避开他,移向街道的中间,但我的邻居走上前去。在越南新年攻势时,他曾经遭遇过越共敢死队冲进他的阵地并以肉搏战告终的冲锋,所以,大概任何人都不能吓倒他。
  “第一骑兵师的吗?”他问。
  那个小伙子打量他一下,回答说,“对啊。”
  “我也是,新年攻势时我正在顺化。”
  “是吗?”小伙子说,显得比较亲近些了。
  他们开始互相叙说他们都知道的连队军官和其他一些人的姓名。经过了一些比较无关紧要的回忆之后,我的邻居突然说,“瞧,咱们曾经去过那儿——咱们知道那儿发生的事情。”
  “对极了,”对方答道。
  “那么,你知道我们首先应该永远不再上那儿去——你知道,那不是我们去的地方。”
  “是吧,”那个小伙子疑惑不决地说。
  “行了,咱们谈的全在这儿了,”我的朋友答道。
  “是的,可是我就是沒法同意这些该死的毛孩子的看法,他们不知道我们的遭遇,光说我们是一伙杀人犯,说越共全都是圣徒。”
  “我的屁股上就吃了六哂(左边“口”字旁,右边“两”不知是什么字——上传者注)重的子弹,这就说明那些话不是真的。但我就是不愿意还有任何別人在那一团糟的局面里给打死。”
  “我同意你这一点,但我就是看不惯这些嬉皮士。”
  “好吧,也许你愿意跟退伍军人一起反对战爭吧——咱们也全都在那里呆过。”
  我木然地靜听着这一大段话。在五分钟里面,我的邻居不只把一个好象疯子那样的人改变成为一个通情达理的人,而且还建议他加入示威游行。虽然那个小伙子不肯加入,他內心的变化是惊人的。这里发生的显然不只是战爭与和平的问题。归根到底,这个问题涉及阶级和阶级特征。那个反对示威的人瞧着排队走过的学生,心里是怀有强烈的敌意的。同一个他认出是跟他一样的人、一个退伍军人兼工人交谈之下,看来好象不可改变的反应就变成了同那些游行的人沒有什么很大差別的观点。一个人随便形成的假设又一次证明是错误的了。
  自由主义者已趋向于把蓝领工人对学生的敌意——对于“激进”战术,如占领大楼、焚烧国旗的一种反应——与蓝领工人关于战爭本身的看法混为一谈。但这是严重的错误。我们将会看到,工人阶级对嬉皮士和焚烧国旗的敌意并不是以与他们对越南战爭的态度相同的那种假设为根据的。
  在1964年初,民意测验表明,蓝领工人也许此任何地位较高的集团更其“反战”。甚至一些企图证明相反情况的研究报告——认为工人是最反动的——都不得不承认,情形就是如此。有一小群自由主义者批评我们卷入战爭,但主要的反对来源并不来自中产阶级。事实上,各阶层采取态度的情况很近似朝鲜战爭的时候。那时,蓝领工人也更倾向于要求结束敌对状态。(20)
  然而,战爭继续下去,要找到任何对工人阶级意见的正确研究,就成为不可能了。从不同问题得出的答案,以及沒有把黑人和白人、男人和女人、北部和南部分別开来的做法,使人可以随心所欲地支持几乎任何一种解释。对于阶级和对于越南战爭意见“统计资料”,从来沒有人作过系统的研究。
  然而,作为现存民意测验的一个例子,有1970年的一次研究,这次研究至少是把范围只限于北部白种工人,其结果如下:
1970年北部白人赞成立即(或在十八个月内)
  撤回军队的百分比(21)
  工人阶级  48.9%
  中产阶级  40•9%
  还有许多旁的研究提供了类似的比较,然而,它们虽然貌似动人,事实上,有能力的研究者还可以在那些资料的空白处开进一辆小卡车去。例如,有的資料说,工人倾向于选取“极端”立场,鹰派和鸽派都有,中产阶级则比较容易接受“支持总统”的呼吁。(22)
  但是,各种各样的民意测验都不支持这一说法:工人都是主战的,中产阶级是反战的。到了七十年代,情况已经明显,各个社会阶级的大部分美国人都已非常厌倦战爭,认为我们早就不该卷进去。
  其次,还可以怀疑,民意测验是否反映了真实情况。但公民投票,这次是关于战爭的,又提供了一些“现实生活”行为的说明。研究了六次公民投票之后,得出下列结果:
  有三次(迪尔本,1966和1968年;旧金山,1967年),工人阶级居民区比中产阶级居住区更倾向于支持反对战爭的公民投票。只有在旧金山那一次,黑人构成重要的因素。
  有两次(加利福尼亚州的贝弗利山和威斯康星州的麦迪逊),在工人阶级地区和中产阶级地区之间沒有显著的差別,只有麦迪逊的熟练工人比较倾向于鹰派。
  只有一次(马萨诸塞州的坎布里奇)的结果是符合流行的老生常谈的。在那个城市,专门职业和管理人员居住区明显地比工人阶级地区对公民投票表示较大的支持。
  这一研究报告的作者所得出的结论是:“对战爭抱不赞成态度的,在工人阶级方面似乎比社会地位较高的那些阶层来得多。在大多数居住区,每当具有较低社会地位特征的投票人的比重增长时,反对战爭的票数也跟着上升。”(23)
  由此可见,就越南战爭问题来说,那种老生常谈也被证明是不正确的。证据再度表明,美国工人实际上可能比中产阶级略为不军国主义些,而不是更军国主义。
  然而,这个结论似乎又难于和工人阶级意见的其他一些表现相协调,例如许多工人明显地作爱国主义的表演,把国旗图案贴在汽车上,在他们的大门上悬挂国旗等。
  还有,甚至更难理解的是民意测验所清楚地表示出来的情况:工人们固然对战爭本身并不热情,对于学生的抗议和示威游行却反应强烈,确实怒气冲冲,叫人望之生畏。
  下列一些从不同来源得来的测验结果,虽然肯定不能说是多么精确,但也许并不太错:
                       蓝领  白领
 对于学生的示威游行抱强烈敌意(1970年)     50   30
 认为学生的抗议和示威游行是不正当的(1970年)  62   53
 认为学生的抗议是暴行(1968年)      (工会会员) ——
 认为焚毀征兵卡片是暴行(]968年)        63  ——
 认为警察殴打学生是暴行(1968年)        45  ——
  在这方面,工人显然是不宽容的,特別在最后两个问题上,对这两个问题,多数人认为焚毀征兵卡是暴行,警察打学生反而不是。
  这些统计数字所提出的问题是明显的。为什么有许多工人自己也反对越南战爭,但对学生和学生的抗议又那么抱敌意呢?
  许多评论者着重地提出“对于传统社会准则的威胁”以及“旧式的爱国主义和道德观念”作为这个问题的回答。无疑,这二者起了一定的作用。
  但是,还有一个因素是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的。
  1968年,这种敌意达到了顶点,那时正是向美国工人宣布“公平待遇”二十年、即一代人的时间之后。在那时候出生的孩子到达大学入学年龄了,结果发现这个诺言已被背弃。上了年岁的工人看到他们的孩子进了军队或工厂,大学则仍旧为中产阶级保留着。这样,当学生们开始罢课或烧毀国旗时,工人们最威到反感的是这样的事实:这些并不是“他们的”孩子,而这些人正是使他们的孩子被送到国外去打仗的人——因为学生具有2—S(学生)缓役权(工人所得不到的另一个中产阶级优惠权),他们是遭受不到危险的。最后,当学生开始把警察叫做“猪”的时候,这里又增加了阶级优越感和势利态度的最后一个因素。****
  一个工人描述他对学生的看法如下:
  我有一个儿子,我的最小的儿子,在越南。他得不到机会。他不能用进大学的办法躲过这一关。他说,所有在那里的人都面临着同样的危险。他们是从我们这样的普通家庭出身的,他们之中有许多对于拉他们到那里去打仗恨得要命,后来被打死了。他们就是得不到大学里的孩子的那种幸运。
  当然,我的孩子是愿意尽他对国家的责任的,如果他必须尽的话。我也是这样想。可是,我们想不通的是,那些戴着珠项链①的孩子——从漂亮的郊区来的阔孩子——当我的儿子不得不上那儿去而且可能会掉脑袋的时候,怎么都能躲过的呢。他们安然地躲过了……后来,当他们看到他们快要从大学里毕业,也可能被征去当兵的时候,他们就捣起这种乱来。”(25)
  这样,阶级问题又纠缠到工人阶级“反应”的这一领域里来了。工人当时是有所“反应”的,但主要是针对着这一事实:他们的孩子上越南去,中产阶级的孩子则进了大学。似乎除了他们以外沒有人关心到达一具体的不公平状况。
  **** “猪”这个词作为警察的诨名在六十年代流行于学生中间,是美国至今还存在的阶级偏见的一个触目的例证。虽然六十年代大多数“激进派”学生会否认他们使用这个词是中产阶级对于一切工人的优越感的表现,工人们却清楚地认识到这究竟是什么。
  “猪”这个词一直是上层阶级嘲笑穷人的一种侮辱称呼,这是因为猪的形象是在污物中生活,吃泔水,由于吃了过多的碳水化合物而长得特别肥胖。
  这些特征并不与学生对警察行为的批评有关。并非偶然,在三十年代当罢工工人与警察发生冲突时,不论公开或私人之间,他们把警察叫做“暴徒”、“恶棍”或“雇来的猩猩”而从来不说“猪”。同样地,在其他国家,如墨西哥,农民和工人要找一个比喻来描写政府凶恶的别动队时,他们选取的词是halcome(兀鹰)。这些形象很好地表达了普通老百姓对于官方当局不公正行为的真正批评。但“猪”这个词与警察的非法行为完全没有关系。这是有优越感的人高高在上地用来脱下层阶级缺乏教育和“文化”的一种侮辱称呼。学生也许自己也不明白他们的这种动机,但工人完全清楚地知道其中的道理。警察往往是他们的邻居或亲戚,如果警察是“猪”,他们也是“猪”了。(黑人区的黑人也用“猪”这个词,但这个词具有根本不同的含义,那是穷人用来指社会阶梯上在他们之上的人的,如“有钱的猪”这种通常的说法。)
  ① 美国宣扬和平和博爱的“嬉皮士”喜欢戴的一种象征博爱的装饰品,他们自己称之为“博爱珠”。——译者

  1972年的选举也已被援引作为蓝领工人中掀起的保守狂潮的证据。乔治•华莱士明显的号召力以及尼克松引人注目地夺到一些蓝领工人选票的事实,一次又一次地被人指出是工人政治立场基本上向右移动的表现。
  关于1972年选举以及为什么它会得到那样的结果的详细讨论,必须留到后面一节讨论。但是,蓝领工人日益增长的不满、劳工队伍结构的改变以及自由主义者的战略本身,都在华莱士和尼克松的稀有现象中起了一定的作用,而决不是工人的态度不知怎么自发地“右倾”的简单问题。特別是最后一点,即自由主义者战略中的错误,是工人阶级政治态度发生变化的一个决定性因素。
  但是,还有另外几点必须在这一章里提出,这只是因为从选举中暴露出来的真正变化在自由主义者有几部分的成员中被荒唐地夸大了,从而造成了一种人心惶惶的图景,似乎出现了一种来自美国工人阶级的法西斯威胁。
  例如,有一位作者这样总结了那次选举:
  ……只要“中产阶级社会”英勇地坚持它的种族隔离,它的军国主义,以及它那不屈不挠地维护贪污腐化和政治生活中的其他卑劣作风,[麦戈文]就不大可能成为麦戈文,也不大可能是圆通随和的——至少在结果上说是如此。有些预言家,特別是约翰•加德纳,曾经宣布中产阶级社会漠不关心态度的结束,但在选举前的阴暗日子里,漠不关心态度之所以看来似乎已经过去,只是因为它被一种更坏的事情、即积极维护中产阶级社会一切最坏的罪恶的行径所代替了。(26)
  但是,这是真的吗?投尼克松和华莱士的票是冷酷的事实。但是,说工人已全部变成反动派的结论则不是事实。的确,我们至今所看到的材料是与这种说法相矛盾的。虽然它已表现出真正的种族主义,但在任何地方都找不到“反动的工人”和宽容的优秀人士。
  例如,投华莱士的票,的确是一种反动的迹象,但甚至在1968年,人们就已经看出,在种族主义之外,他还巧妙地掺进了一种“人民党的”或说得更确切些一种“有级阶意识的”迎合工人不满情绪的号召力。他说:
  那么,在合众国的这些州里今天存在的真正问题是什么呢?是假知识分子政府的倾向,在这种政府里,有一个精选出来的优秀人物集团写出了官署里的指导原则和法庭的决裁,他们从一些讲坛上、一些大学校里、一些报馆编辑部里发表言论;他们看不起街上的老百姓、玻璃工人、钢铁工人、汽车工人、纺织工人、农业工人、警察、美容师、理发师、小商人;他们对这些人说,如果我们不给你们拟定一个指导原则,你们连早上怎么起床、晚上怎么睡觉都不知道……(27)
  即使在评论员集中注意到他打进北部的时候,他在1968年所获得的工人阶级支持仍旧绝大部分都在南部。(他只得到百分之八左右的北部工人阶级选票,他的最大支持来自南部的小城镇和农业地区。)(28)
  斯卡蒙和沃顿伯格在事实上已经指出,华莱士的真正问题是人们看出他在种族问题上过于偏激,这损害了他的以阶级为基础的号召力。他们说:
  ……当竞选渐近结束时,人们越来越看出华莱士是个地区性的候选人,并且是一个不会有效地处理法律和秩序问题的人。总之,华莱士走到离社会问题太远的一边去了——如果美国人民想要秩序和结束混乱,他们也不会想从一个被发觉为极端派或种族主义者那里达到这一目的。(29)
  这话符合我们从北部工人那里听到的反应,那就是,固然华莱士“说了一些真正漂亮的话”,他是“太偏激”了,实际上不会得到他们的选票。
  然而,在1972年,在他被人打死以前,华莱士确实似乎比在1968年时有力量得多。虽然沒有人作过十分精确的计算,他确赢得了某些工人阶级居住区的多数选票,或者往往是获得了有份量的少数票。
  但是,虽然沒有证据证明华莱士的內心深处曾改变了他的种族隔离主张,他在1972年的公开言论却与1968年大不相同了。
  他小心谨慎地避免说出露骨的种族隔离甚或“种族主义”的言论(这里说的是纯粹意义上的那种“种族主义”,主张黑人生来是低等的,或是说,不配享受基本的民主权利,而只能受到对付未指明的“犯罪分子”那样的巧妙对待)。在竞选期间,他宣称他反对汽车接送学童,但他也声称赞同在学校里取消种族歧视。当匹茲堡的黑人企图参加熟练工人的行业工会时,他替那些排斥黑人的工会辩护,说它们知道“各种种族的人都有权工作”,说它们“遵从国家的非种族歧视的雇用政策”,。他说,他只关心“不够格的”工人的问题。(30)
  这当然沒有使他的种族主义的支持者们同他疏远,因为他们知道,“老乔治”使用这种手段时只是在玩弄政治手腕。
  但这却帮他获得了数目大得多的工人,这批工人曾认为1964年甚或1968年的华莱士的观点“太偏激”了。请看一看《纽约时报》关于1972年投票选举华莱士的一个蓝领工人的下列描写:
  ……杜威•伯顿,二十六岁,矮小而结实,嗓音沙哑,笑的时候露出有缝的牙齿……他的工作从早晨五点五十二分开始,那时第一辆汽车在装配线上在他面前移过。他说在他地方基层工会当主席的那个黑人是“我们有过的最好的主席”。对于他的儿子戴维跟黑人同进一个学校他沒有意见;如果有一家黑人搬到他住的街区来,他也不会反对。他相信,他们会比街角上那些靠福利金生活的白人更好地照料他们的家,那些白人的行为才让他恼火。
  但他竭力反对汽车接送学童。甚至不愿让几个黑人孩子单程搭乘三个街区路程的汽车到他儿子的学校里去,他说,“我的孩子决不会为了取消种族隔离同黑人一起搭车到底特律或任何別的地方去。汽车接送学童是我关心的唯一问题。那是这次竞选中的最大的问题……”
  ……但他也坚决表示,“如果有一对黑人夫妇在这里买了或租了一幢房屋,把他们的孩子送到戴维他们的学校去上学,并且交付 稅款,那就很好。”
  ……1968年伯顿先生投的是休伯特•H•汉弗莱的票,认为他是“从罗斯福民主党人那条长线上下来的”工会工作者。……他的岳母维奥莱特当时倾向于作为第三党候选人的华莱士先生,但伯顿先生把华莱士叫做“种族主义者”,劝她跟他投一样的票。
  ……伯顿先生沒有当过兵,“丝毫也不关心战事”。
  “这从来同我沒有关系,”他说。“我关心的是人被杀死。这次战爭结束了,还会有另一场战爭。也许这只是因为战爭可以使大工业维持下去,使人们有职业。”“你瞧,我们正在打一场內战。你在新闻片里看见三十个越南人从一条马路上跑来,你却不知道他们是朋友呢还是敌人。”
  伯顿在11月7日投了票。他勉强地选择了乔治•麦戈文。“我确实不认为麦戈文会获胜。可是,如果我们投了他的票,我们也许可以表示给尼克松看,我们需要什么,工人需要什么。”(31)
  杜威•伯顿无疑并不是一个“典型的”投华莱士票的人,但有几百万象他那样的工人在1972年给华莱士增加了选票,这些工人并不是狂热的种族主义者或军国主义者,他们也并不维护“美国中产阶级社会最坏的罪恶”。
  蓝领工人投尼克松的票,也不能看成是工人现在与“自由主义的”中产阶级相比已是可怕的保守主义者的证据。
  在尼克松爭取到工人阶级的选票时,人们表达出来的震惊和恐惧,实际上大都是以许多评论员认为“工人愚蠢”这一偏见的变种为基础的。有这样的设想,认为在每一次选举中中产阶级对于各种问题都会作出自己的决定,而工人则“在传统上是属于民主党的”。(換言之,他们太无知,不会看报,不会每四年一次决定他们要谁当总统。)所以,连工人会不再投民主党人的票这一看法都被人当作欺人之谈。工人应该保持安靜,乖乖地投票,因为他们“在传统上是属于民主党的”。
  但是,在选举那天,人人都在作出选择,工人每次投票时确实都选择他们所需要的充当总统的人。所以,真正的问题是:谁提供了最大的支持——谁是真正的保守主义者?
  问题本身作出了回答。根据盖洛普民意测验,尼克松得到了工会会员家庭的选票百分之五十四,即一半多一点。然而,上层中产阶级、即专业人员和工商业者给了他百分之六十九的选票。甚至受过大学教育的“宽容的”自由主义优秀人士,就是一直被人描写成偏见的汪洋大海中理智的孤岛的,也给了数目惊人的百分之六十三的选票。即使我们把黑人在工会会员中所占比例此在较高类別中为多这一事实计算进去,那也不能推翻阶级与对尼克松的支持之间的这种基本关系。(32)
  最后,被许多评论员指出的一个事实必须在这里再提一下。“保守的”蓝领工人给尼克松的选票并沒有越出总统竞选的范围。当工人转向国会议员和国家机关人选的候选人时,他们仍旧投自由主义民主党人的票,表示被否决的只是候选人而不是自由主义的一般原则。
  1972年10月间的一次盖洛普民意测验事实上使人们看出,如果爱德华•肯尼迪当候选人,他会获得蓝领工人选票的半数以上。在那次调查中,麦戈文得到百分之四十四,尼克松则得到百分之四十九。但在肯尼迪一尼克松竞选中,肯尼迪获得工人阶级选票的百分之五十三,尼克松仅得百分之四十一。由于黑人几乎一致投麦戈文的票,这百分之十二的变化是由下一情况造成的:白种工人表示,只要候选人合他们的心意,他们继续愿意投“自由主义者”的票。(33)民意测验工作者路易斯•哈里斯也作出下列结论,虽然他使用的是不同的分析方法:
  选举后完全沒有迹象表明,尼克松的当选反映出选举人方面的一种深切而持久的愿望,要求集中力量处理那些以犯罪、放任政策以及对改革的抵制等问题为中心的所谓美国中产阶级的“社会问题”。(34)

  本章所举的证据全部可以归结成一个结论。认为工人是人口中最保守的部分这一看法,正如认为工人是个富裕的阶级这种看法一样,根本是一个神话。虽然有种族主义和军国主义的存在,工人在许多问题上却并不比中产阶级坏,或许还要好些;并且,促使他们反对黑人和学生的那些问题之中,也沒有一个是来自任何“不可避免的”保守主义的。我们后面还要更仔细地讨论选举问题,但这里必须指出,固然选举问题对于民主党人说来曾是一种不幸,真正的危险却在于人们可能会从中得出不正确的教训。
  目前,情况似乎正是这样。民主党关于怎样夺回他们失去了的蓝领工人支持的问题,目前正在酝酿一场內部的纷爭。但问题是这样提出来的:“为了赢回蓝领工人,我们得向右走多远;为了在下一次把一个民主党人弄进白宫,自由主义者必须从他们帮助黑人和反对战爭的目标后退多远?”
  我们在这一章里所看到的每一件事都表明这是错误的。在种族和军国主义问题上,工人并不是盲目地反动的。他们最最恼火的是他们的合法需求遭到忽视。正如我们所看到的,真正的问题是阶级不平,是美国政治惯常给予他们“不公平对待”的那种方式。
  所以,决不是企图走向尼克松的右边,那是已经很有经验的工人所不会接受的,并且无论如何也是近乎不可能的;从民意测验和公民投票都可以看出,所需要的不是倒退,而是向前挺进。如果自由主义者能解决一切工人阶级、黑人和白人、工作上和社会生活上的需求,而不是盲目地支持那些常常损害白种工人而让富裕阶层全然无损的方案,那么工人自然会有所报答的。同样,为了赢得工人阶级的选票,不需要把军队和钱送到地球上所有的傀儡独裁政府那里去。工人反对这样做,象中产阶级一样。另一方面,还是不要再做出那些趋于极端的行为,如把他们的邻居叫作“猪”或支持杀死他们孩子的军队的胜利吧。最重要的是,如果自由主义者照顾到我们在前两章里所说的问题,资料表明,工人自会提供他们的支持。参议员弗雷德•哈里斯要言不繁地说明了这个问题,他说,“只要进步不是只对別人有好处,对他沒有好处,那么蓝领工人是会继续进步的。”(35)这一直是蓝领工人心怀不满的主要根源,在它有所改变以前,将继续如此。
  前面已经引述过的戴维森教授,以下面一段话概括了他的研究结果,达段话既适用于他在那里进行研究的南部,也适用于整个美国。
  那么,归根到底,未来的南部政治形势主要要看候选人有何贡献。我们已经指出,许多较不富裕的白人会投黑人所投的候选人的票,只要这符合他们的经济利益也符合他们的正义感。南部白种选民中有一大部分愿意接受进步的改革。候选人如果对这一事实不加考虑,那就不能怪別人,只能怪他自己了。(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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