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6月7日星期五

俄罗斯赤色工运报告

参见结合和谐现实的本文读后探讨(探讨者“战斗队员”即本文作者):
小知左青和工人服务者——读《沼泽行军:俄罗斯赤色工运报告》





『国际观察』沼泽行军:俄罗斯赤色工运报告 


作者:李星2 提交日期:2007-10-10 20:52:00 访问:2172 回复:37 

「本阶级的觉悟部分或曰无产先锋(即共产党)必须、而且绝对必须向各无产集团、对工人和小业主的各政党采取机动、通融和妥协。全部问题,在于如何运用这一策略去提高——而非降低——本阶级的觉悟、革命性、斗争与致胜能力的总水平」1(列宁)。



沼泽行军:俄罗斯赤色工运报告

  

李星

「军特系」领衔的普京政权已上台八年。应统治者升级换代的总体需求,官僚机器一步一个脚印地巩固了国企巨头的至尊地位2 ;依赖能源、冶金出口的同时,轻工与机械制造(生产资料的生产)均有起色。入主中枢后,军情权贵大谈「司法机关不应成为镇压民众正义要求的工具」3 ,扮足了「为民做主」的青天秀;几经滋补的警特部门狠压NGO,以「确保本政治系统的安全,消除外来干涉」4 (普京)。随着精英整合的战略调整,有产舆论越发唱起「秩序歌」——自由派枪手恍然大悟「选举性的国会机关,与俄罗斯(文化传统)绝不兼容」5 (主流学术名家维•奈舒里);「老左」政客怒斥社保市场化的头号罪恶不是削减福利,而是「消泯了国家一贯的公民保护和监护角色」6 (俄共主席久甘诺夫)。一个官商交融海外争锋的垄断资本主义地区强权,渐趋成型。

老板国家的波拿巴铁手,早早伸进劳资对峙的前线。新版《劳动法典》事实剥夺了罢工权,又以烦琐条文排挤非主流工会,刮起一股招安风。不少昨日英雄惟恐错过卖身机缘,急着献媚朝廷:「普京应成为查维斯,方可保存全民领袖地位」7 (左翼记者德•亚库舍夫)。九十年代激进工运之星——「保卫」工会被「锦衣卫」一通收拾8 ,已嘴硬腿软(工会主席阿•舍英投靠亲总统政党)。高墙密栅剿抚并用之下,1998-2000年间的工人占厂小高潮告一段落9 ,反剥削苗头几近销声匿迹 10。心气颇高的激进小组(托派、毛派、无政府派和「纯正斯大林派」),陷于「沼泽行军」的苦境11 ;诚如某托派干部所说:国家主义当局把赤色异端「逐入政治生活的荒僻后院,不时横加戕害」(「工人民主」执委多罗年科)。

苏东复辟十五年后,顶风扛旗的兄弟们战绩如何?经历几许思想波折?背负波拿巴独裁与亲西方「颜色革命」的双重压力,北邻共运出路何在?能给中国工人哪些启示?首先,让我们回顾各激进小组的工运之路。


九曲十八弯:激进小组的工运之路


苏联解体前夕,国内地下马列圈公开投身风起云涌的群众运动12 。1990年春,法国托派组织「工人斗争」指导一批列宁格勒青年深入厂区「发动群众」。在两家大型机械厂,「工斗」小报曾达100-150份/日的销量;鼓动「基层监督」的传单,受到车间自发的复印传播。一位与事者回忆道:「初步成就令我们更加坚信,工人应构成(先锋)组织的核心」13 。可惜,工人的政治化脆而不坚。乍起的倡议活动后劲不足——「无监督生产的能力和愿望。缺少罢工集体之间、乃至各集体内部的呼应」14 (八十年代维权人士西蒙诺夫),个别先进分子独木难支。经济变乱与灰暗情绪的结合,更使左翼工运滚落山坡。强硬「老左」为主的共产主义工人党(RCWP)拥有若干生产支部,却是阶级对抗的门外汉15 。官场破落户一味拼凑「苏维埃大会」、「全民阵线」的皮包机构,留意内阁改组远甚街头新闻。多年后,某当事人失意告白:「当时都寻思叛徒叶利钦没几天蹦达,咱选一个(平行)政权拿下他,不就成事了吗!」16(RCWP附属「工农劳动知识界代表大会」主席、机床工人尼古拉耶夫)。白日梦醒后,党中央紧抓议会选举的救命稻草以苟延残喘。至于大资本的政界代理——俄共17 ,它的企业分支时而扯罢工后腿18 ,时而教导职工「超越自我,克服拖欠工钱的个人怨气」19 体谅掌柜的难处,倒算把工贼义务落实到家。

整个九十年代,学生、青工和零星职员为主的激进小组(及各党青年外围)百般挣扎难破闷局。在彼得堡,托派报刊「销量日跌。我们试图扭转形势,但各批传单如泥牛入海」20 。在莫斯科,托派领导的公交工会随着集体下岗而垮台。在南方,无政府派的工人图书馆遇挫收场。在下新城,共工党附属「革命共青团」坚持数载的技校渗透尽打水漂。在某些破败军工重镇,毛派学生大声质疑工人阶级莫非「已流民化,丧失了领导角色?」。九十年代中期,几位「老左」学人控制了彼得堡码头工会,劳资合作的爱国路标却砸坏教授的脚面——几年前,多数工会官员选择了腰包更鼓的新东家21 。惨淡时光日复一日,曾具牺牲热忱的开荒牛渐显惰性。诸山寨普遍「人少、零散且分裂。自相争吵空耗光阴,且多为个人龃龉而非理论分歧」22 (特维尔市毛派小组「革命抉择」),颇有吹灯拔蜡之势。普京掌权前夕的占厂潮给赤党余部打了一针鸡血,但新的沉寂让许多同志彻底失去耐心与操守。在不乏衙门气息的「革命共青团」,「救亡」激情被权位、津贴之争取代;数年内,团中央接连政变23 。有产内讧的造势订单,使「动员五十‘壮丁’充门面的号召力,也成了‘反对派集市’的抢手货」24 (「前进」小组成立宣言)。苦撑无望的各派多有混子党棍,出没于显赫政团和海外NGO办事处的后门;晃着手头的炮灰名册,他们开出多种请愿秀的服务明细表25 。

气闷的时局,让众多骨干难耐「理论创新」的诱惑。虽符号各异不时互挖祖坟,诸君「创新」方向出奇一致:修正马列实惠第一,向老机会主义的神位上香祈福。有的托派小组恬脸自吹「布尔什维主义革命遗教的继承者」26 ,同时抛弃先锋党理论掉头拥抱「平等的多元社运」27 (「前进」执委玛•库尔金娜)。他们的鼓动文字以「激进左翼」顶替无产大众、拿「市场逻辑批判」更换无产者的阶级觉悟、用「反资本主义理想」赶跑社会革命。「反帝义士」口头处决三万六千遍的「买办俄奸」,转眼成了前者的新时期统战对象:「应支持有产民主阵营捍卫言论自由及其它权利」28 (「革命共青团」中央委员尼库林),直至「与少数族裔的民族主义运动结盟,抗衡大俄沙文主义」 29(毛派活动家米•加莱依达)。形单影只的现实,让气馁的「革命马克思主义者」把目光投向庞然大物的俄共——或直肠子嚷嚷「只要其它严肃抉择缺席,就得支持俄共」(「革命工人党」执委比耶茨);或叼起约瑟夫大叔的诡辩烟斗:「同志们,对俄共既不能直接冲突或抨击它,也不能无条件支持它」 30(CWI独联体支部代表奥弗项尼科夫)。屈服现状的变通思维,好似污染湖泊的蓝藻成日疯长……

虽说与群运割裂的圈子骂街仅是杯水风波,可生活并未停顿。近五年的经济爬升,让一众激进活动家瞄到新的尝试机会。「理论创新」与工运的战地姻缘,将如何影响实践进程与反抗工人的觉悟?且听笔者逐一讲述。


阶级意识的萌芽•「福特」工潮•劳资对峙新动向


登基以来,普京一直以「民族之父」的口吻教化万民。但劳资矛盾的威力更强。俄罗斯现有2300万产业工人31 ,大萧条后的生产复苏导致「劳动力市场的熟练技工奇缺」 32(莫斯科建筑巨头巴拉京),使劳资纠纷多了回旋余地。数百万独联体外籍打工仔,构成雇佣人群的卑贱底层 33。市政服务的商品化接轨,逼得部分百姓骂娘「最有效的(维权方式)是上街把动静闹大」34 (陶里亚蒂市N8社区自治会主席米特拉方诺娃)。纷繁喧闹的背后,萌生着抵抗精神的春芽35 。

诚然,多数大众依旧「害怕任何社会震荡,见乱子就躲」36 (「可口可乐」工人代表奥赫利明科);另一位老兄说得更直白:「车间里个个牢骚满腹。可领导、经理一露面,所有人立马没脾气」 37(乌拉尔冶金厂独立工会执委拉帕列维奇)。但磕磕绊绊的谋生路,毕竟使劳动者有了「官官相护一般黑」38 的敌我意识;不愁开工的卖方市场,让苦力们略微昂起了头。可以肯定地说:官僚专断下乐天盲信的「苏联佬」,已初步脱胎为剥削社会的无产者。近五年来,阶级火线时起硝烟。大胆者举起罢工之旗催薪讨债(莫斯科轴承一厂)或改善集体合同(「福特汽车」);较多人以「照章工作」(work to rule)的怠工招数39 催促加薪(「瓦斯汽车」)或抵制减薪(穆尔曼茨克第一磷矿)。惹人憎恶的浮动薪水和罚款制40 ,成了自发集会的声讨靶子(「秋明石油」)。缄默的工地外劳,吼出了反压榨的心声(莫斯科「顿河建设」);地产商强拆职工宿舍的强盗行径,逼得老师傅奋起保全生存角落(「吉尔汽车」)。新工会的筹建,一再突变为「刁民闹事」的导火线(乌法仪表厂、「苏尔古特油气」)。

新一波反抗,脚踏后苏时代清晰起来的觉悟红线——「劳动法和其它权利都得力争,没人白给你恩惠」41 (「瓦斯汽车」合资厂工会主席列平)。俄国主流左翼多有「山河破碎!抛头洒血!」等等喊过就算的虚张声势,少见摸爬滚打的短兵相接;「新工运」承受着具体的日常冲撞,给锤炼一批扎实的阶级斗士提供了机会。复辟后,董事经理们习于唯我独尊的土皇帝模式,对怯生生的怨言也报以「该死的讹诈!」42 (制茶业巨头穆拉托夫)一类咆哮。工人结社自是万恶之首,老板必铲而后快;哪怕温良的资方助手,亦难逃株连43 。每逢新工会酝酿问世,管理层常以些许甜头劝散 44,外加国安「反恐」部门的配合(伊尔库茨克制铝一厂)。假如吓阻不成,窃听、跟踪、威胁收买和密探网便接踵而至(乌拉尔冶金厂)。工商巨无霸统统自备家法,颇有把不逞暴徒赶尽杀绝之势——「(本厂职工)谁敢搀和(我方)集会就得卷铺盖,而城里没地儿再就业」(能源巨子surgutneftegas工人代表费特丘克)45 ;定点清除的别动队手法,也非绝无仅有:「天高皇帝远。矿区当局的爪牙时常殴打乃至暗杀抗议分子」46 (瓦库特边区矿工代表索罗金)。毫不奇怪,每场冲突均为斗智斗勇的战场:「老板拼命想铲除工人头头或安插坐探。必须时刻提防奸细」47 (萨马拉军用仪表厂原罢委会主席戈尔洛夫);协商秘议前的反跟踪成了家常便饭。虽距革命工人的境界尚远,苦斗的点滴心得已默默改变着奴隶们的头脑。

起伏数年的「福特」风波,可算浓缩「新工运」趋向的范例。九十年代末,列宁格勒州的外资制造带渐成气候。2002年「福特汽车」赴该地设厂,产销两旺48 。稳定收入让职工一度心安49 ;增产不加钱的财东算盘,引发2005年10月的首次怠工示威。小胜的群众初具自信50 :「不能让老板总拿‘进厂就是一家人’搪塞大伙」51 (「福特」厂工会主席、焊工艾特曼诺夫)。2007年2月,该厂1300人多日罢工以签订工会版集体合同。谈判中,劳方开出以下条件:取消短期合同制;落实有害工种、车间(油漆、组装)的法定福利;停止强制加班;降低劳动强度;取消后勤外包改革52 。资方步步为营威逼利诱——以加薪劝导工会撤兵,由官府出面恫吓「罢工程序违法」。损失四百万美元后,洋主管的气焰有所收敛。三月中旬,双方互作让步53 。

上文提过技工短缺使资方有时无奈妥协,「福特」骚动的较好结局也有类似背景 54。多数人的行动决心、纪律和国际后援(德国分厂举行了同情罢工),是本次胜利的关键要素。工潮中,无产者局部利益的自卫机构——工会实现了以集体力量讨价还价;一般会员也好,活跃核心也好,已确立起码的立场认同(「跟老板就得寸利必争」)。敢向财东说「不!」,回避「过激」字眼;已具主动出击的能量(罢工),尚无硬碰业主的决心(占厂),是为现阶段基层工斗的主要特点。这方面,「福特人」的带头大哥艾主席堪称活见证——既忙不迭声言罢工仅是「(劳资)谈判并排解纠纷的文明手段」55 ,也道出朴实的阶级真理:「只有高度组织的工人能对抗雇主寄生虫及腿子打手」56 。


无产先锋与日常维权:得失之辩(续谈激进小组的工运之路)



「福特」罢工期间,左营诸党(组)多有串联打气之举。后援操办的场面话还算到位(「每场罢工和工人集会,都应被利用从事马克思主义宣传鼓动」57 );可另一番独白恐怕更接近真实动机:「借此与远离共运的维权分子沟通,或能吸引他们(入伙)」58 。频频碰壁后,死硬「老左」也好,自诩十月传人的众小组也好,已受够「心中骄阳」与刺骨寒霜的难熬反差。组织资源的你争我夺,似乎成了咬牙苦挨的唯一动力 59。近五年,各小组纷纷「努力争取维权骨干的信任,向后者提供协助」60 (CWI独联体支部执委加茨洛夫茨基)打开局面。换句话说,俄国激进圈踏上了与哈萨克同道相仿的工运之路61 。在彼得堡,托派小组「马克思主义者」把工潮后援搞得热气腾腾(请愿通电、传单文章、会议辩论、碰头出点子)吸纳新血。回望来路,「声援专业户」大有开窍之感:「本团体正摸索冲出恶性循环的实践绝地,亦即政治孤立与加剧停滞的知识分子松散小组织现象」(「马克思主义者」执委尤西弗夫)62 。在工业大城贝尔米,托派骨干担起维权团体的机关琐事(文书往来、沟通传媒、策划街头行动),主要负责人渐成专职社工。仰仗国会靠山,重工业地带的一批毛派、斯大林派学生职员先后当上工会带薪主事。几年忙乎下来,有的同志如鱼得水(「持续积极状态中,本组织度过成立后的最佳半年」63 ),也有人质疑「忙里忙外目的何在?消耗时光辅佐工会,结果如何?」64 。

各小组与「新工运」的结合,成效到底如何?

数年前,某托派作者表示「长时期内,左翼激进小组的任务以训练先进干部为主」 65(奥弗项尼科夫),却未谈维权界一脑门子改良主义的大环境下怎生「训练干部」。初具斗志的工人虽悟到「没人能指望,只有靠自己」66 (「福特」工人代表萨林诺夫),仍迷信主流规矩:「侵权奸商很多,可以上法院嘛!」67 (「瓦汽」女工代表沙拉福特基诺娃)。一般头头把劳资和谐挂在嘴边,反复提示老板「把我们(工会头脑)纳入谈判进程就能消泯冲突」68 。先锋群体处于十字街口:要么在坚守原则的前提下求同存异、帮助改良群众积累经验加快觉醒并强化自我组织;要么随波逐流,只求「厚植实力」打下一角江山。活动家们迈向何方?让事实说话。

「顿建」工潮。莫斯科的百万外籍(外省)打工者一直是政治死角69 。「革命工人党」几经周折混进房地产霸王「顿河建设」,发动民工小有收获70 。2006年2月「顿建」1500名司机罢驶,瘫痪多处施工点(约四万人)。工人提出:发放欠薪;改善劳动条件;缩短工时 71。「革工党」掌握了罢委会,多名亲西方工会领袖及两位左翼国会议员「协助调解」72 。在现场,出车工贼遭热血左青卧堵拦路,罢工者踟躇观望;警方驱赶摄象记者,议员出面救驾。三日后,托派代表、「调解者」和罢委会与资方签字休战(清偿欠薪、签署个人合同及支付社保)。「革工党」同情分子趁热打铁发起「顿建」(司机)工会,成员五百。好景不长,一年内工会多数执委遭解雇(或被逼辞职);几位先进工人辛酸长叹:「组织事实瓦解。残余会员颓唐得很」73 。公司反攻倒算——再现巨额欠薪,协议许诺多未到位(比如暂时证)。

「吉汽」宿舍自保运动。随着房地产市场的热炒,大量工厂住宅陆续拆迁。莫斯科老牌国企「吉尔汽车」数千临时工受着低薪拖欠房租昂贵孩子报不上户口的折磨,还面临宿舍强拆的灭顶之灾。「工人民主」花了不小力气,动员部分受害者(外省及外籍工人)挺身请愿。运动虽有眉目(暂缓拆迁),缺陷更触目惊心:某些农村出身老师傅自个儿是有产排外(来人口)的牺牲品,却歧视独联体同事;众外劳内讧不休且偏信同乡会的魔力74 ,执意恭请「同族正绅」撮合;请愿集体互相埋怨难拧一股绳,倒对厂方满心幻想。

「贝尔米维权协调会」。当局的系列新自由主义改革(社保退休住宅),已触动相当阶层的神经。2005年底-2006年初的退休者全国示威,催生了一批「维权协调会」。在贝尔米市75 ,「工人民主」控制下的本地「维协」终日忙碌名头甚响。该会阵容庞杂(「环保人士、工人宿舍自救团、不满路面失修的车主、对抗高税的中小生意、抵制开发商滥砍防护林的农庄居民」76 ),也拿到商界的几笔赞助。借助国会的若干渠道77 ,「维协」推动企业宿舍自保和公车讨薪罢工,确有成绩。一年前,「工人民主」发起市公车独立工会(含多数职工),拓展了自身阵地。

眼见革字头的左青社团翻墙越障溜入维权界,国家与老板捏紧钱包枪柄,露出内虚本相。风潮一起,各地警特便死盯左翼少壮搜家遣送「隔离病毒」78 ;扎根较深的激进工运人士,常享「车接机送前呼后拥」的待遇。话说回来,敌营的重视固然算己方功绩的一定尺度,但资本的警觉不应让先进分子无视冷峻现实。罢工运动的整体低迷,让衰朽的主流工会大佬仍保有基本地盘79 ;战意较浓的头领们坦诚相告「工会的宗旨,是为会员谋个好差使」80 (列平),以有产篱笆为天然边界。下场过招的勇者,恪守「罢工是取得妥协的一种形式」81 之类和谐教条;更多人只敢呼救海外NGO电召记者并扳脸划线:「他们(左翼)应当明白,我们(工会官员)不能支持‘维协’搞纯政治鼓动」82 。赤党各派压箱底的本钱(约十至十五个工会),还称不上锋枪硬盾的勇悍强军。领导公车罢工后,某托派活动家感慨连连:「对‘上头’的呼喝或承诺,职工照旧心存敬畏」83 (「工人民主」执委拉古金科);反击社保改革的讲坛口号声嘶力竭,听者一脸漠然「或嘟囔‘瞎耽误工夫’,或双手一摊 ‘选你当主席,你就替大伙多操点心呗!’」 84 (彼得堡彩印一厂工会主席、共工党成员维杰尔尼科娃)。

一句话,「新工运」远非革命工运,甚至相类元素亦暂未形成。只要共产主义者不惜(原则)代价想在维权界挣到「第一桶金」,他们早晚得向改良主义下跪。从这一角度讲,俄左上下片面迎合大气候,没能交出合格答卷。不少小知左青读书激辩数载后,急于靠拢任何似乎坚实的彼岸;工会(「维协」)的案牍操作吞噬了他们,「痴迷自身的‘江湖地位’,拒绝清晰的革命战术以利上层操纵」85 (奥弗项尼科夫)。「红星太远浮华太近」的现状,使集团及个人本位至上观渐成激进圈思想主线。心照不宣各谋稻粮的局面,已见怪不怪:「工会领袖把左派分子当‘义工’,后者把工人斗争当‘造势’(捞资本)的机会与借口」86(「前进」执委德•久林)。曾经的叛逆少年,留下一叠「我国当前具体历史条件下,工联主义是阶级斗争必然阶段」87(尤西弗夫)的洗底宣言,三三两两隐于朝九晚五的都市人流88……


出路何在?略谈阶级实践与马列文化


设若把上述灰暗画面统统归结为个人的堕落或愚蠢,未免轻率。无论何处,群运持续死寂都令当地红色组织及个人陷入松鼠蹬轮——原地踏步的窘境。为了代议机构、NGO和文化传媒的一席之地,「不能死抱住 ‘阶级立场’ 教条」89(「地区共产党人」执委加兹洛夫)的转向呼声,实属意料中事。几番摸索后,某些老同志看透「只要工运缺乏(阶级)独立性,某些(有产)集团就利用它谋利」90 (「图机」工会执委、共产主义者科瓦什宁) ;但左圈内「出成绩」的诱惑几近难挡,且时常并非纯私欲作祟。无视工农斗争各阶段的特色任务,盲目「以我为主做大做强」,半推半就变成有产调和机器的备胎(且自慰曰「终归干了些实事」)——是为俄左歧路的思想根源。

有人问:群运低落期的共产主义者(群)到底如何行事?怎样履行对应使命而不致让老板国家耍弄收编?真金白银的列宁主义教导我们:实践中的无产先锋应懂得「机动和通融」而非自我隔绝,「全部问题,在于如何运用这一策略去提高——而非降低——本阶级的觉悟、革命性、斗争与致胜能力的总水平」91 。从帮助大众提高觉悟与致胜能力的角度出发,整理传播「马列文化」与融入产业工人阶层是俄中先进分子的重大阶段任务。何谓马列文化?往窄点说,即为阶级苦斗汪洋战例的记述与分析。放眼俄中大地,反剥削与基层组织的形式经验技巧均极贫瘠苍白生涩(同时面对庞大发达的有产洗脑怪兽),已导致无数弯路空耗。何谓融入产业工人阶层?「把自己的命运与无产者的命运绑在一起」(托洛茨基),身为工厂区无产人群的一分子(而非「我们左翼」)与阶级共历饥寒、悲喜与征程。


千万只手的推动,星空终将紊乱……


21世纪初的欧亚大陆,潜伏着战争与革命的幽灵。灭亡新生的交错车辙,延伸向前。在莫斯科,「波拿巴大帝」正以老狱吏的手势保证「配合海外俄资(的意向),并协助本土大公司提升为跨国集团」92 (普京)。在乌拉尔,一位冶金工人阴沉写道:「从‘炼人炉’似的厂子下班回家,外头的天地跟‘亲爱车间’一个鸟样:腐烂、肮脏和荒谬」93 。千万只手的推动,星空终将紊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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